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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魂薄
墨書 Inktalez
雨，又是該死的雨天。
加班到深夜，城市的霓虹都被雨水暈染得模糊不清，潮濕得讓人喘不過氣。
我加快了腳步，只想趕緊鑽進那間空蕩蕩的出租屋。
「哥哥。」
一個細細的聲音傳入我的耳中。
我停住，有些煩躁地低頭。
一個瘦小的小女孩，渾身濕透，仰着臉看我。
路燈的光線太暗，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覺得那雙眼睛在黑暗中亮得出奇。
我那該死的觀察人微表情的習慣又冒了出來，但我此刻只想讓她趕緊走開。
「有事嗎？」我的聲音比預想的還要沙啞。
她沒說話，只是把手裡緊緊攥着的東西遞了過來。
一張照片。
被雨水打濕了邊角，但中間的人像依舊清晰。
我的呼吸猛地一滯。
照片上，是周雨。
我的妹妹。
她笑得燦爛，背景是遊樂園的旋轉木馬，手裡還捏着一個不成形的小泥人，那是她纏着我一下午非要我贏回來的獎品。
我記得她那天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小聲在我耳邊說：「哥，這泥人真醜，不過看在你這麼努力的份上，我勉強收下了！」
那語氣里的狡黠和藏不住的開心，此刻像針一樣扎進我心裡。
這是她去年生日時拍的，她說那是她最開心的一天。
她已經……去世一段時間了。
心臟被一隻冰冷的手攥緊，血液瞬間湧上頭頂，又飛快地褪去，留下一種令人作嘔的暈眩。
「你這照片哪來的？」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抖，試圖從女孩臉上讀出些什麼，但那張小臉在雨幕中模糊不清，只有一種近乎麻木的平靜。
她不回答，只是用那雙亮得嚇人的眼睛看着我，然後，慢慢地抬起另一隻手，指向我身後。
我僵硬地、一寸寸地轉過頭。
雨更大了，模糊了視線。
路燈的光在雨絲中扭曲變形。
然後，我看到了。
一個人影，就站在不遠處的巷口陰影里。
和我一樣高，穿着……穿着周雨最喜歡的那件淺藍色連衣裙。
不可能。
我一定是在做夢。
悲傷過度，加上連續加班，我一定是出現了幻覺。
對，一定是這樣。
這世上哪有什麼鬼魂，都是無稽之談，我一直這麼認為的。
雨水模糊了我的眼睛，或者……是別的什麼。
那個人影動了。
她緩緩地從陰影中走了出來，走進昏黃的路燈光暈里。
我的瞳孔驟然收縮。
是周雨。
真的是周雨。
她的臉蒼白得像紙，頭髮濕漉漉地貼在頰邊，眼神空洞。
然後，我看到了。
從她那雙曾經盛滿星光的眼睛裡，正緩緩流淌下兩行……黑色的血。
濃稠，黏膩。
順着她毫無血色的臉頰，蜿蜒而下，滴落在濕透的連衣裙上，洇開一小片更深的污跡。
「……」
我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大腦一片空白，所有的常識、所有的認知，在這一瞬間被碾得粉碎。
這不可能。
這他媽的，絕對不可能！
我一定瘋了。
對，我瘋了，這是我悲傷和壓力共同作用下的產物，一個無比真實的噩夢。
一股難以言喻的荒誕感和極致的恐懼籠罩着我，讓我幾乎窒息。
我甚至能聞到雨水中夾雜的，一絲若有若無的……鐵鏽味？
我的手下意識地伸向背包。
那裡放着一本東西。
一本我失憶後就一直帶在身邊的，封面是暗沉皮革的舊書。
最後一頁被粗暴地撕掉了，留下參差不齊的豁口。
我一直不知道它是什麼，只覺得它透着一股說不出的古怪和不祥。
《還魂簿》。
封面上隱約有這三個字，但我從未深究過。
此刻，就在我看到周雨那雙流淌着黑血的眼睛的瞬間，我清晰地感覺到，背包里的那本書……動了一下。
不，不是物理上的移動。
是一種……冰冷的共鳴。
我甚至覺得，隔着背包的布料，那皮革封面上的紋路，似乎比平時更加凸起，更加……冰冷。
這感覺稍縱即逝，卻讓我渾身汗毛倒豎。
「小妹妹……」我猛地轉回頭，想抓住那個給我照片的女孩，想問她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想確認我眼前的一切是不是真的，或者，至少想找個人分擔這見鬼的幻覺。
巷口空蕩蕩的。
除了被風吹得打旋的幾片落葉，什麼都沒有。
雨水依舊嘩嘩地沖刷着地面，仿佛剛才那個小女孩，連同她手中那張屬於周雨的照片，都只是我臆想出來的泡影。
她是怎麼消失的？
我甚至沒聽到任何腳步聲。
寒意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
我……我真的不是在做夢嗎？
還是說，我的精神，已經徹底崩潰了？
就在這念頭幾乎要將我吞噬的時候，我猛地感覺到背包里傳來一陣劇烈的幾乎要燙穿我後背的冰冷！
是那本舊書！
那本《還魂簿》！
我觸電般一把扯下背包，手指因為恐懼而有些不聽使喚，好不容易才將那本暗沉皮革封面的書從包里拽了出來。
昏黃的路燈光下，我死死盯着它。
封面上那三個原本模糊的字——「還魂簿」——此刻像是剛剛被烙印上去一樣，邊緣泛着極淡的、不祥的暗紅色微光。
我揉了揉眼睛，那微光卻還在。
不僅如此，那些纏繞在文字周圍的複雜紋路，它們……它們好像在自己動！
不是我眼花，那些細密的線條真的在以一種極其緩慢、但確實在發生的方式改變着形狀，像無數細小的蟲子在皮革下爬行。
突然，那些蠕動的紋路中，有什麼東西似乎要凸顯出來——一個輪廓！
一個……我頭皮發麻，那分明是一雙眼睛的輪廓！
空洞，巨大，和我剛才看到的周雨眼中流淌着黑色液體的眼睛……幾乎一模一樣！
「呃……」我喉嚨里發出一聲壓抑的呻吟，本能地想把這本鬼東西扔出去，但我的手卻僵硬得無法動彈。
那書的封面摸上去十分冰冷，一股若有若無的，帶有鐵鏽味和腐爛物混合氣味的腥氣，飄進了我的鼻腔。
那眼睛的輪廓只停留了不到一秒，就迅速隱沒回那些扭曲的紋路中，封面的暗紅色微光也消失了，一切又恢復了它原本那副破舊古老的樣子。
但剛才發生的一切，每一個細節，都烙在了我的視網膜上。
這不是幻覺！絕對不是！
這本《還魂簿》……它有問題！它和周雨，和小女孩，和今晚所有這些見鬼的事情，一定有關係！
我緊緊握着這本冰冷的書，心臟狂跳着。
我必須……我必須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必須找到一個方法，證明我看到的，或者……證明我沒有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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