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昨晚那場驚魂,我就沒合過眼。
周雨那張淌着黑血的臉,平板里那些詭異的加密信息,還有《還魂簿》上浮現的、指向「遺忘」與「保護」的符號……這一切都纏得我喘不過氣。
官方對周雨的死因早有定論——一場普通的交通事故。
司機疲勞駕駛,操作失當。我曾一度也接受了這個說法,儘管悲痛,但至少……合乎邏輯。
可現在,我不信了。
如果只是普通的意外,她為什麼會變成那個樣子?為什麼《還魂簿》會有那些詭異的反應?
那本書……它似乎在指引我。
就在我盯着它發呆的時候,封面上那些扭曲的符號,隱約間,竟然慢慢勾勒出一幅模糊的、動態的畫面——車輪,破碎的玻璃,還有……一個熟悉的十字路口。
是當年周雨出事的那個路口!
心臟猛地一縮。
它想讓我去那裡?
為什麼?
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我必須去。
不僅僅是為了查清所謂的「死因」,更是想知道,到底是什麼,讓周雨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是什麼,讓這本鬼東西把我引向那裡。
深吸一口氣,我抓起背包,衝出了門。
十字路口依舊車水馬龍,陽光刺眼,仿佛要將一切陰影都驅散乾淨。
但我站在這裡,只覺得遍體生寒。
過去那些痛苦的記憶一下子全涌了出來。
我想起,就在出事前不久,小雨還曾興高采烈地跟我規劃,說等她暑假打了工,要請我吃城裡那家最貴的冰淇淋,還要拖着我去山頂看日出。她說她畫了好多星空和日出的速寫,就等一個好天氣。
當時我還取笑她異想天開,讓她先管好自己的學業。
現在想來,那或許是她最後一次……對我撒嬌。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仔細觀察着周圍的一切。
官方的調查報告我看過很多遍,每一個細節都爛熟於心。
但這一次,我尋找的不是那些冰冷的文字能描述的東西。
我閉上眼,試圖……感知。
一種很荒謬的念頭,但我還是這麼做了。
「還魂簿」在背包里微微震顫起來,一股幾乎難以察覺的寒意順着我的脊椎向上蔓延。
然後,我「看」到了一些東西。
不是用眼睛,而是某種直覺。
在人行道邊緣,一處不起眼的綠化帶旁,我「感覺」到了一絲不協調。
那裡有一塊不起眼的石頭,上面似乎有一些幾乎被雨水沖刷乾淨的刻痕。
我蹲下身,用手指拂去表面的塵土。
是那個掙扎的鳥形符號!和周雨平板里,以及《還魂簿》上浮現過的那個一模一樣!
只是這個符號比之前看到的更加潦草,更加絕望。
像是在極度倉促和恐懼中刻上去的。
旁邊還有一些更細小的像是被什麼尖銳物體劃出的痕跡,雜亂無章,看不出具體形狀,但透着一股想要傳遞某種信息的急切。
這裡……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就在我試圖理解這些痕跡的含義時,一股突如其來的悲傷湧上心頭。
不是我的悲傷。
我猛地抬頭,看向旁邊一棟略顯老舊的居民樓。
二樓的窗戶緊閉着,窗簾拉得嚴嚴實實。
但《還魂簿》的悸動變得異常強烈,幾乎要從我背包里跳出來。
它在指引我……去那裡?
一種無法抗拒的力量,或者說,一種源於那本書的、冰冷的「命令」,拉扯着我的身體。
我甚至感覺不到自己的腿在動,就那麼不受控制地,一步步走向那棟居民樓。
「我這是在幹什麼……」我聽見自己喃喃自語,聲音因為恐懼而發抖。
樓道里光線昏暗,瀰漫着一股潮濕發霉的氣味。
《還魂簿》的灼熱感越來越強,最終停在了二樓一扇緊閉的防盜門前。
門上貼着一張白色的訃告。
逝者,王淑芬,享年七十二歲。
一個剛去世不久的老奶奶?
就在我盯着訃告發呆的時候,門內傳來一陣斷斷續續的哭聲,夾雜着男人不耐煩的咒罵。
「哭哭哭!就知道哭!人都死了,哭有什麼用?趕緊把東西收拾收拾,房子賣了才是正經!」
「爸……那好歹是奶奶……」一個年輕些的女聲,帶着哭腔反駁。
「奶奶奶奶!她活着的時候你們管過幾天?現在倒知道哭了!我告訴你們,這房子我說了算!」
強烈的憤怒,夾雜着深深的悲哀,突然而清晰地進入了我的腦海。
然後,我「看」到了。
一個穿着壽衣、面容枯槁的老奶奶,就站在那扇防盜門後,神情悲傷而茫然,她的身體……是半透明的。
又……又一個?!
我下意識地想逃,但雙腳像是被釘在了地上。
「還魂簿」在我背後猛地一沉,有股霸道的力量壓得我喘不過氣。
一段不屬於我的記憶和情感,強行湧入了我的腦海。
是王淑芬老奶奶的。
她年輕時獨自拉扯兒子長大的艱辛,她對孫子孫女的疼愛,她晚年病痛纏身的孤獨,還有……臨終前,對兒孫們未能見上最後一面的深深遺憾,以及對他們因為房產爭吵不休的痛心。
「我的存摺……在床頭櫃……第三個抽屜……下面壓着……給小寶……上大學用……」
一個蒼老而虛弱的聲音,直接在我腦子裡響起。
我張了張嘴,發現自己竟然不受控制地,用一種帶着沙啞和輕微喘息的語氣,重複着這句話:
「……存摺……床頭櫃,第三個抽屜……給小寶……」
我說完,自己都愣住了。
我為什麼會知道這些?我為什麼會用這種語氣說話?
門內的爭吵聲戛然而止。
幾秒鐘後,門「嘩啦」一聲被拉開。
一個四十多歲、面色不善的男人瞪着我:「你誰啊?在這裡胡說八道什麼?!」
他身後,一個年輕女孩和一個男孩也探出頭來,臉上帶着疑惑和警惕。
我張口結舌,大腦一片空白。
我該怎麼解釋?
說我能看見你們剛去世的奶奶,她托我給你們帶話?
他們不把我當神經病才怪!
就在這時,我注意到那個男人,他看向我的眼神充滿了戒備。
但當我說出「存摺」兩個字後,他眼角幾不可察地抽動了一下,嘴唇抿得死緊,視線……對,他的視線飛快地往屋裡床頭櫃的方向瞟了一眼,雖然只有一瞬間,但我捕捉到了。
我那該死的分析人表情的習慣又冒了出來,這個習慣告訴我——他信了,或者說,他寧可信其有。
「你……你怎麼知道?」年輕女孩顫聲問道,臉上還掛着淚痕。
我還沒來得及編出一個合理的解釋,那個中年男人突然惡狠狠地推開女孩,衝到床頭櫃邊,拉開了第三個抽屜。
一陣翻找。
然後,他舉着一本小小的存摺,臉上露出了狂喜的表情,隨即又迅速掩飾下去,換上了一副悲痛欲絕的樣子:「媽……媽!您老人家……怎麼現在才告訴我啊!」
他轉過頭,惡狠狠地瞪着我:「你到底是誰?是不是想來騙錢的?我告訴你,趕緊滾!不然我報警了!」
我看着他拙劣的表演,又看了看他身後,那個半透明的老奶奶身影,眼神中的悲傷似乎更濃了。
她伸出手,想去觸摸她的兒子,但手卻直接穿了過去。
然後,她的身影,開始一點點變淡,最終化為點點光斑,消散在空氣中。
真的……消失了。
她就這麼……沒了?
我還沒從這種認知中回過神來,一陣劇烈的頭痛和噁心感再次襲來。
老奶奶臨終前那種身體衰敗的無力感,那種對親情的渴望與失望,依舊在我腦中盤旋,讓我幾乎站立不穩。
我的某些習慣……我的某些想法……是不是也會被這些殘留的情緒影響?
我會不會……不再是我自己了?
這種對自己身體和精神的失控感,讓我感到一陣陣發自內心的恐慌。
「警察!這裡有人鬧事!」
就在我晃神的時候,那個中年男人已經掏出手機,大聲嚷嚷起來。
警車來得很快。
下來的警察,不是我想象中的普通片警。
他很高,身材結實,穿着一件深色的夾克,面容帶着一種飽經風霜的疲憊,但那雙眼睛卻異常銳利。
他掃了一眼亂糟糟的房間,又掃了一眼我,眉頭立刻皺了起來。
「怎麼回事?」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
「警察同志!就是他!」那個中年男人立刻指着我,添油加醋地把剛才的事情說了一遍,把我描繪成了一個企圖利用老人去世來騙取錢財的神棍。
我張了張嘴,想解釋,卻發現自己什麼都說不出來。
我能說什麼?
說我看見了鬼?
說我被一本破書控制了?
那警察聽着,眼神卻一直沒有離開我,用銳利的目光仔細審視着我。
我下意識地想從他的微表情里讀出些什麼,但我發現,在極度的緊張和剛才情緒感染的後遺症下,我的判斷力變得遲鈍而混亂。
我只看到他嘴角下撇,眼神中充滿了……厭惡?還是某種更深沉的東西?
「你叫什麼名字?身份證拿出來。」他走到我面前,語氣強硬。
我報上名字,從口袋裡掏出身份證遞過去。
他接過身份證,看了一眼,然後又把目光投向我,那眼神讓我感覺自己像是一件沾滿了污穢的證物。
突然,他湊近了一些,壓低了聲音,用一種只有我們兩個人能聽到的音量說道:
「又是這種鬼東西……沒完沒了!」
他的聲音里充滿了壓抑的怒火和一種……深深的疲憊,甚至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
我猛地一震。
他……知道些什麼?
「跟我回局裡一趟。」他直起身,不容置喙地說道,眼神中的警惕和厭惡更濃了。
我知道,麻煩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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