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警局出來,已經是傍晚。
那個叫李誠的警探,對我進行了幾個小時嚴格的盤問,每一個問題都非常尖銳,試圖理清我混亂的思緒,以找到他認定的「真相」。
我只能一遍遍重複自己「可能因為悲傷過度產生了幻覺」,把在王淑芬老奶奶家門口的「胡言亂語」歸咎於精神恍惚。
他顯然不信,但似乎也沒有從我這裡得到任何他預期的東西。
就在我以為這場折磨終於要結束,他準備讓我離開的時候,他突然快步走到我面前,趁着周圍幾個警察沒注意的瞬間,以一種不容我反抗的力道,飛快地將一個冰冷堅硬的小東西塞進了我的外套口袋。
他的眼神依舊銳利,但嘴角卻似乎勾起了一絲難以察覺的、意味深長的弧度。
然後壓低聲音在我耳邊說:「拿着,別丟了。
也許……你比你自己想象的,更「有趣」。」
然後,他直起身,恢復了那副公事公辦的冷硬表情,扔下一句「我會盯着你的」,像塊石頭壓在我心口。
最終,沒有證據,他也只能放我走。
我身心俱疲,但腦子裡卻異常清醒。
王淑芬老奶奶那半透明的身影,那本《還魂簿》的強制引導,還有李誠那句意有所指的「又是這種鬼東西」……這一切都像一根根線,在我失憶的、空白的過去里,勾勒出一個我不敢想象的輪廓。
回到家,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周雨房間裡所有的東西都翻了出來。
她的畫稿,她的日記,她那些稀奇古怪的小擺件……
我試圖從裡面找出與《還魂簿》上那些扭曲符號,與她留下的加密信息相關的任何蛛絲馬跡。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窗外的天色徹底暗了下來。
就在我快要絕望的時候,在一本她最喜歡的畫冊夾層里,我找到了一張摺疊起來的泛黃便簽紙。
上面用鉛筆畫着一個潦草的圖案——正是那個掙扎的鳥形符號!
而在符號旁邊,用極小的字跡,寫着一串數字:SF-B7-L03。
這串數字……好熟悉。
像是一段被深埋的記憶,突然被什麼東西勾了出來。
我失憶前的某些物品……一些被我當成「垃圾信息」隨手扔在抽屜角落的舊名片、廢棄的宣傳單……
我猛地衝到自己房間,拉開那個積滿灰塵的抽屜,把裡面的東西一股腦全倒了出來。
在一堆過期的優惠券和意義不明的卡片中,我找到了一張皺巴巴的、像是某種內部通行證的卡片。
卡片已經褪色,上面的字跡模糊不清,只有一個殘缺的 LOGO,依稀能辨認出「新申生物科技」的字樣。
而在卡片背面,用圓珠筆潦草地寫着一行地址,以及……一串編碼!
SF-B7-L03!
一模一樣!
地址指向城郊一個早已廢棄的……診所?
我的心臟狂跳起來。
這絕對不是巧合!
周雨留下的符號,指向的編碼,竟然和我失憶前某個不起眼的物品完全吻合!
這個地方……到底和周雨有什麼關係?和我又有什麼關係?
恐懼和一種想要弄清真相的衝動在我體內交戰。
最終,後者占據了上風。
我必須去看看。
目的地坐落在荒涼的郊區,周圍雜草叢生,一派破敗景象。
鐵門鏽跡斑斑,我沒費多大勁就弄開了。
一股濃烈刺鼻的消毒水味,混合着塵土和黴菌的氣息,撲面而來。
「呃……」
我的胃猛地一陣抽搐,強烈的噁心感湧上喉嚨。
不僅僅是生理上的不適。
更可怕的是,隨着這股消毒水味的侵入,我的大腦受到了強烈的刺激,無數混亂、破碎的畫面和聲音,不受控制地突然大量湧現出來!
冰冷的金屬手術台……晃眼的無影燈……各種奇形怪狀的玻璃器皿……
「樣本活性穩定……」
「記憶模塊加載中……」
「……數據異常波動……」
模糊的人影,穿着白色的褂子,在我眼前晃動,他們的對話聲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又像是直接在我腦子裡響起。
我看到自己……不,是一個模糊的、被束縛在某種器械上的人影……在劇烈地掙扎……發出無聲的嘶吼……
極度的恐懼和無力感,像潮水般將我淹沒。
「不……不要……」
我抱着頭,痛苦地蹲了下去,感覺整個世界都在旋轉。
這些……是什麼?
是我的記憶嗎?
我……我到底是誰?!
「還魂簿」在我背包里瘋狂震動,散發出前所未有的冰冷寒意,似乎在回應着我此刻的痛苦,又像是在……警告我什麼。
在我幾乎要被這些混亂的閃回吞噬的時候,一聲不似人聲、充滿了痛苦和怨毒的嘶吼從實驗室深處傳來,將我驚醒。
那聲音……讓我感到一種莫名的熟悉和……心悸。
我強忍着劇烈的頭痛和噁心,扶着牆壁,踉踉蹌蹌地向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
實驗室內部一片狼藉,到處都是破碎的玻璃和散落的儀器。
在最裡面的一間像是觀察室的房間裡,我看到了那個發出嘶吼的「東西」。
那……東西,根本不像是我認知中的任何存在。
它的形態極度扭曲,身上布滿了猙獰的傷疤和……一些明顯屬於機械改造的痕跡!
幾根斷裂的金屬管從它的脊椎和手臂上突兀地伸出來,上面還殘留着一些閃爍着微弱電火花的線路。
它的眼睛不是周雨那種空洞的黑色,而是一種混濁的、閃爍着瘋狂紅光的渾濁。
它被幾根粗大的金屬鎖鏈鎖在一張特製的金屬床上,但鎖鏈已經被它掙斷了大半,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它的執念……或者說,它散發出的那種情緒,是如此的強烈,如此的純粹——刻骨的仇恨!
對「創造」出它的人的無邊恨意,以及對自由的極度渴望!
《還魂簿》的反應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強烈,它在我背後幾乎要燃燒起來!
而我……我看着那個怪物,除了恐懼之外,竟然……竟然隱隱感覺到一絲……聯繫?或者說,是一種莫名的「壓制力」?
就好像……我比它更「高級」?
這個荒謬的念頭讓我不寒而慄。
在我愣神的工夫,實驗室的另一扇門突然被撞開!
幾個穿着統一黑色制服、臉上戴着防毒面具的人沖了進來!
他們行動高效而冷漠,手中拿着一種我從未見過的、像是能量槍一樣的武器。
「目標出現!準備回收!」其中一人用一種毫無感情的語調說道。
那個被鎖住的怪物看到他們,發出了更加悽厲的嘶吼,瘋狂地掙紮起來,斷裂的鎖鏈在空中狂舞。
這些人顯然訓練有素,迅速散開,手中的能量槍對準了怪物。
「滋——!」
幾道藍色的能量束射出,擊中了怪物。
怪物發出一聲痛苦的咆哮,身體劇烈地抽搐起來,身上的機械部件迸發出刺眼的電火花。
「先生……不會……放過……你們……」
在被能量束徹底壓制之前,那個怪物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嘶吼出了幾個斷斷續續的詞。
先生?
就在這時,其中一個黑衣人似乎注意到了角落裡的我,舉起了手中的能量槍。
危險!
我甚至來不及思考,身體已經本能地做出了反應——一個狼狽的翻滾,躲進了旁邊一個被怪物撞倒的巨大金屬櫃後面。
能量束擦着我的頭皮飛過,在牆上留下一個焦黑的洞。
冷汗瞬間濕透了我的後背。
不能待在這裡!
我環顧四周,目光鎖定在天花板上一個破損的通風管道口。
那是怪物之前掙扎時撞出來的。
沒有時間猶豫了!
在這些人再次開火之前,我用盡全身力氣,手腳並用地爬上了金屬櫃,然後不顧一切地鑽進了那個狹窄的通風管道。
身後傳來了怒吼和能量槍再次射擊的聲音。
我不敢回頭,拼命地在黑暗的管道里向前爬行,濃烈的消毒水味和鐵鏽味刺激着我的神經。
「這些黑衣人」……「先生」……還有那個被改造的怪物……
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的過去……到底隱藏着多麼可怕的秘密?
我只知道,我必須活下去。
我必須弄清楚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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