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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書 Inktalez
黑暗、潮濕，帶着鐵鏽和劣質機油混合的怪味。
我躲在一處廢棄的地鐵通風井裡，這是我能想到的、暫時最不像「人」會待的地方。
逃出「渡魂」據點已經過去十二個小時了。每一次閉上眼，都是「清道夫」那張冰冷的金屬面具，和他口中「格式化」、「激活」、「同步」這些令人不寒而慄的詞語。
我皮膚上那些時隱時現的幽藍色電路紋路，都在無情地提醒我——我，周默，可能真的不再是「我」了。
我是「銜尾蛇」。
一個怪物，一個樣本。
《還魂簿》在我體內沉寂了很久，直到剛才才恢復了那微弱的悸動。那股在我逃離時爆發的能量，也消失得無影無蹤，只留下深入骨髓的疲憊和對身體失控的恐懼。
我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
回家？那裡肯定布滿了「渡魂」的眼線。
像無頭蒼蠅一樣亂撞？
遲早會被「清道夫」抓回去，進行那該死的「格式化」。
就在我陷入絕望的時候，口袋裡一個被我遺忘的東西震動了起來。
是李誠！
我想起來了！
是上次從警局出來前，那個叫李誠的警探，趁着周圍沒人注意，塞進我口袋裡的加密通訊器！當時我還以為他只是想用什麼新花樣繼續監視我，根本沒太當回事，隨手就塞進了外套的夾層里，幾乎忘了它的存在。
沒想到，現在……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按下了接聽鍵。
「周默？」李誠的聲音從聽筒里傳來，沙啞而疲憊，背景里似乎還有電流的雜音。
「是我。」我的聲音同樣乾澀。
「你……還活着。」他的語氣里聽不出是慶幸還是別的什麼，「那些人……是衝着你來的。」
「你現在才反應過來嗎？」我不禁嘲諷道。
「少廢話！」李誠的語氣強硬起來，「『渡魂』的行事越來越猖狂，最近一次行動中，我們有三名警員殉職！那些人，不是普通的罪犯！」
我沉默了。
死人了……因為我。
「『渡魂』……『清道夫』……」我低聲念出這兩個名字。
「你果然知道些什麼！」李誠的聲音陡然拔高，「『銜尾蛇』！這個詞到底是什麼意思？！為什麼那些人要叫你『樣本銜尾蛇』？！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我不知道！」我幾乎是吼出來的，「如果我知道，我就不會像現在這樣，像條狗一樣躲在這裡了！」
通訊器那頭沉默了幾秒。
「……我查過你，」李誠的聲音再次響起，帶着一絲壓抑的困惑，「你的背景很簡單，普通的數據分析員，父母早亡，和妹妹相依為命……直到一年前那場『事故』後失憶。但是，從你妹妹周雨出事後，一切都變得不對勁了。」
他頓了頓，聲音裡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忌憚？
「你逃跑的時候，那個『渡魂』的據點……能量波動異常。
市局的技術分析員檢測到了非常規的能量特徵。
和你之前在廢棄實驗室附近出現時……很像。」
我的心猛地一沉。
他果然在追蹤我，甚至……分析我。
「你想怎麼樣？」我冷冷地問。
「我想知道真相。」李誠的聲音斬釘截鐵，「『渡魂』到底是什麼組織？『清道夫』是誰？『銜尾蛇計劃』……又是什麼鬼東西？這些，和當年害死我搭檔的那個『怪物』，到底有沒有關係？！」
他最後一句話，幾乎是咆哮出來的，充滿了壓抑多年的憤怒和痛苦。
我愣住了。
他的搭檔？怪物？
「……我需要你的幫助，周默。」李誠的聲音突然放緩，帶着一種……不情願的妥協，「或者說，我們需要……互相利用。」
「利用？」
「那些『渡魂』的人，在檔案管理處行動的時候，留下了一些痕跡。他們似乎在尋找某個東西，或者……某個人。
而且，警隊內部……似乎有人在刻意掩蓋和「銜尾蛇」有關的一切信息。高層對這個詞異常敏感。」
我立刻明白了。他想通過我，釣出「渡魂」和「銜尾蛇」的更多線索，甚至……警隊內部的內鬼。
而我……我需要他的資源。
一個相對安全的藏身處，一些關於「渡魂」的已知情報，甚至……武器。
更重要的是，我想知道，他口中那個害死他搭檔的「怪物」，和我，和「銜尾蛇」，到底有沒有關聯。
「我憑什麼相信你？」我問，儘管我知道，我現在沒有太多選擇。
「你沒得選，周默。」李誠冷笑一聲，「你現在是『渡魂』的頭號目標，警方這邊，你也解釋不清。只有我，暫時還能給你提供一點……有限的庇護。當然，前提是，你能提供我想要的東西。」
一場赤裸裸的交易。
「……你想知道什麼？」我深吸一口氣，問道。
「關於『銜尾蛇』的一切。」李誠的聲音變得凝重，「你的能力，你的記憶，你身上那些……非人的特徵，到底是怎麼回事？它們……可控嗎？」
我能感覺到他在試探我，像一個經驗豐富的獵人，小心翼翼地評估着獵物的危險性。
「我失憶了，李警官。」我刻意強調了「失憶」兩個字，「很多事情，我自己也想知道答案。至於『非人』……如果你是指我能看到一些你們看不到的東西，或者……偶爾能讓一些電子設備失靈，那或許吧。」
我刻意隱瞞了在「渡魂」據點爆發的那股強大能量，以及皮膚上出現的電路紋路。
那些，是我最後的底牌，也是我最深的恐懼。
「我對『銜尾蛇』這個詞，只有恐懼。」我補充道。
這倒是實話，它像一根毒刺，扎在我腦子裡。
「……我知道一個地方，暫時安全。」李誠沉默片刻後說道，「我會把地址發給你。半小時後，在那裡碰頭。別耍花樣，周默，我的耐心有限。」
通訊掛斷了。
我看着手機屏幕上那個陌生的地址，心裡五味雜陳。
與虎謀皮。
但我別無選擇。
李誠選擇的會面地點，是一家位於碼頭區的、早已廢棄的魚罐頭加工廠。
空氣中瀰漫着濃重的魚腥味和鐵鏽味，幾乎能蓋過我身上那股該死的消毒水味。
他一個人來的，穿着萬年不變的深色夾克，手裡夾着一支沒有點燃的煙，眼神銳利地打量着我，像是在確認我有沒有帶什麼「驚喜」給他。
「你倒是準時。」他開口，語氣依舊帶着戒備。
「我沒有太多浪費時間的資本。」我回道。
「那些『渡魂』的人，在檔案管理處，似乎在尋找一份關於『銜尾蛇項目早期研究』的加密檔案。」李誠開門見山，「那份檔案，可能和他們一個重要的據點有關，或者……某個關鍵人物。」
「早期研究？」我的心猛地一跳。
「根據我目前掌握的零星線索，」李誠從口袋裡掏出一個老舊的金屬打火機，下意識地在手裡反覆擦拭着，「新申市，至少有三個地方，曾經進行過與『銜尾蛇』相關的……高度機密的實驗。其中一個，就是你之前去過的那個廢棄生物科技公司下屬的診所實驗室。另外兩個……一個可能已經被徹底廢棄並銷毀了所有痕跡，另一個……很可能還在運作。」
他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看着我：「我想知道，你體內的《還魂簿》，能不能幫我找到那個還在運作的據點。」
我看着他，試圖從他那張布滿風霜的臉上讀出更多信息。
他也在觀察我，試圖穿透我的偽裝。
「《還魂簿》不是萬能的。」我謹慎地說道，「而且，每一次使用它，都會有……代價。」
我沒有說謊，那種記憶污染和情緒侵占的痛苦，至今仍讓我不寒而慄。
「但我或許……能感知到一些你們察覺不到的『波動』。」我補充道，這算是我拋出的誘餌。
我能感覺到，自己身體裡那種源於「銜尾蛇」構造的特殊感知，在逃出「渡魂」據點後，似乎變得更加……敏銳了。
我對某些特定的能量場，有種近乎本能的識別能力，甚至……能進行微弱的干擾。
這是一種危險的能力，既可能幫到我，也可能徹底暴露我的「非人」本質。
李誠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光芒。
「很好。」他點了點頭，「我需要你潛入警方的城市監控系統，利用你那種『特殊感知』，幫我篩選出『渡魂』人員可能的活動軌跡，以及……一些能量異常的區域。」
「潛入警方系統？」我皺了皺眉，「這太危險了。」
「我有辦法弄到臨時的、無法追蹤的訪問權限。」李誠從口袋裡掏出一個 U 盤，扔給我，「這裡面有一些工具，還有……一些『渡魂』已知成員的模糊影像資料。能不能找到線索，就看你的了。」
我知道，這是他的考驗，也是他的……利用。
我們在一台布滿灰塵的舊電腦前坐下。
李誠熟練地操作着，很快接入了一個加密的網絡端口。
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城市監控畫面跳了出來。
「開始吧，周默。」李誠盯着我，「讓我看看，你這個『樣本銜尾蛇』，到底有什麼價值。」
我深吸一口氣，伸出微微顫抖的手，放在了冰冷的鍵盤上。
閉上眼，我嘗試着調動體內那種陌生的感知力。
起初，是一片混亂的、嘈雜的數據洪流，幾乎要將我的意識淹沒。
但漸漸地，我開始能從中分辨出一些……特殊的「頻率」。
一些帶着冰冷、非人氣息的能量簽名，就像黑夜中的螢火蟲一樣，在龐大的數據流中若隱若現。
「城西……龍騰大廈附近……有很強的能量干擾……」我憑着直覺說道，指尖在鍵盤上無意識地敲擊着，調出了那一區域的監控畫面。
畫面上，一切正常。車水馬龍，人來人往。
李誠皺了皺眉，顯然有些懷疑。
「放大 B3 區域，17 號攝像頭。」我幾乎是脫口而出，一種莫名的熟悉感引導着我。
畫面放大。一個戴着鴨舌帽的男人，正低頭匆匆走過。他的側臉……和 U 盤裡某個「渡魂」成員的影像，有七分相似！
李誠的瞳孔猛地一縮！
就在這時，那個男人似乎察覺到了什麼，猛地抬起頭，朝攝像頭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的眼神……冰冷，銳利，帶着一種非人的警覺！
與此同時，我感覺到一股充滿惡意的能量波動，從屏幕中反噬而來！
「不好！」
我下意識地想要切斷連接，但已經太遲了！
電腦屏幕猛地一黑！一股焦糊味冒了出來！
「他們發現我們了！」李誠臉色鐵青，一把抓起我，「快走！」
我們剛衝出加工廠，身後就傳來了刺耳的警笛聲！
該死！我們暴露了！
是「渡魂」的反偵察能力？還是……李誠故意留下的破綻，想看看我的反應？
或者，我那該死的「非人」感知，本身就是個雙刃劍，在被我利用的同時，也暴露了我的存在？！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這場禁忌的共謀，從一開始，就充滿了裂痕。
而我們，已經深陷其中，無法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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