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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書 Inktalez
李誠的臉色比碼頭倉庫的鐵皮還要難看。
「能量異常……非人特徵……」他反覆咀嚼着這兩個詞，用極其冰冷、銳利的眼神在我身上來回打量。
那次失敗的刺探，以及我身上瞬間爆發又消失的能燒毀警用電腦的「特殊感知」，顯然讓他對我這個「樣本銜尾蛇」的危險性，有了更直觀也更負面的評估。
但他沒有立刻翻臉。
或許是「渡魂」和「清道夫」的威脅太過棘手，或許是他對「銜尾蛇」背後隱藏的秘密，以及與他搭檔之死可能存在的聯繫，有着更強烈的探究欲。
我們之間的「共謀」，像一根繃緊到極限的鋼絲，隨時都可能斷裂。
他最終還是提供了一條新的線索。
一份從警局內部被加密封存的、關於新申市早期城市規劃的舊檔案。
檔案里，有一處被刻意抹去的、代號為「蜂巢」的地下設施。根據李誠的分析，這個「蜂巢」，很可能就是「渡魂」一個早已廢棄，但可能儲存着大量早期實驗數據的秘密據點。
「資料顯示，『蜂巢』在三十年前因為一次『不明原因的能量泄漏事故』而被永久封存。」李誠把一份打印出來的、布滿馬賽克的地圖扔給我，「裡面可能殘留着某些……『驚喜』。我的人手不方便直接介入，但你，或許能從裡面找到些什麼。」
我明白他的意思。
他是想讓我去趟雷。
「你覺得我會傻到一個人去送死嗎？」我看着他。
「你可以不去。」李誠點燃了一支煙，深吸一口，吐出的煙霧模糊了他臉上的表情，「但『渡魂』和『清道夫』遲早會找到你。而我，不可能永遠庇護一個……連自己是什麼都搞不清楚的『東西』。」
他的話像一根毒刺，狠狠扎在我心上。
我，是什麼東西？
「銜尾蛇」……這個詞，在我腦子裡占據了越來越大的空間。
我最終還是去了。
不是因為李誠的威脅，而是因為我內心深處那股越來越強烈的、想要撕開一切謊言，看清自己真實面目的渴望。即使那個真實面目，可能比任何噩夢都要恐怖。
我沒有告訴李誠，我能感覺到，《還魂簿》對那個「蜂巢」，有着一種異樣的、近乎貪婪的「飢餓感」。
「蜂巢」的入口隱藏在一個廢棄的防空洞深處。
空氣中瀰漫着濃重的塵土味和……一種微弱的、但極其熟悉的消毒水味。
我的胃立刻開始翻騰，那些冰冷的、充滿數字和符號的「非人」記憶碎片，再次不受控制地湧上腦海。
「指令：清除目標 XXX……」
「錯誤 404：核心人格衝突……」
我甩了甩頭，強迫自己保持清醒。
這裡比我想象的還要巨大，像一個被深埋在地下的鋼鐵迷宮。
到處都是鏽跡斑斑的金屬通道和緊閉的合金大門。牆壁上，依稀可見一些模糊的、類似電路板紋路的圖案，以及……那個首尾相連的蛇形標記。
「銜尾蛇之環……」
一份從「渡魂」廢棄實驗點找到的殘缺資料中，曾提及過這個項目代號。
《還魂簿》在我體內瘋狂地悸動，指引着我向迷宮深處走去。
最終，它把我引到了一扇巨大的、布滿了複雜儀表的圓形合金門前。
門上，刻着一行冰冷的字：「核心記憶數據庫-閱覽權限 S 級」。
這裡……就是儲存「渡魂」所有記憶實驗數據的地方嗎？
或者說，是「銜尾蛇」項目的中央服務器？
它的外觀呈現出一種令人不安的、生物與機械結合的詭異形態。冰冷的金屬表面下，似乎有某種粘稠的、類似血管的組織在微微蠕動。
「還魂簿」的悸動達到了頂點，一種強烈的、幾乎要將我吞噬的吸力從門內傳來！
我知道，一旦打開這扇門，我可能會面對比死亡更可怕的結局。
但我還是伸出了手。
就在我的指尖觸碰到冰冷的金屬門扉的瞬間——
「警告！非法訪問！啟動高級防禦協議！」
一個冰冷、不帶絲毫感情的電子合成音，在整個空間炸響！
緊接着，一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強大、都要狂暴的記憶洪流，像決堤的洪水般，從那扇門後洶湧而出，狠狠撞進了我的大腦！
「啊啊啊啊啊——！」
我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感覺自己的意識像一片被捲入超級風暴的小舢板，隨時都會被撕成碎片！
這一次，不再是某個特定亡者的記憶。
而是……無數的、陌生的、冰冷的、完全不屬於人類視角的記憶碎片！
我看到自己……不，是「它」，從高聳入雲的建築頂端，冷漠地俯瞰着腳下螻蟻般的人群和車流。
我看到「它」流暢地閱讀着屏幕上飛速滾動的二進制代碼，那些在普通人看來毫無意義的 0 和 1，在「它」眼中卻像最美妙的詩篇。
我聽到冰冷的程序指令在「它」腦中不斷迴響：「指令：進入休眠模式」、「指令：激活戰鬥模塊」、「警告：情感模塊衝突，建議格式化……」
最讓我恐懼的是，我「看到」了……「我」的誕生。
在一個布滿了培養皿和各種精密儀器的巨大實驗室里，一個模糊的、穿着白大褂的、如同神祇般高高在上的人影。
——是老簿主嗎？！
——正注視着一個從巨大的、充滿了粘稠液體的培養槽中被緩緩「取出」的……「東西」。
那個「東西」，有着和我一模一樣的面容。
「歡迎來到世界，我的『銜尾蛇』。」那個冰冷的聲音，帶着一絲令人不寒而慄的……慈愛？
然後，是初始記憶模塊的植入……那些關於父母早亡、與妹妹相依為命的「溫馨」記憶，像一段段精心編排的程序代碼，被強行灌輸入那個空白的「大腦」……
不！
這不是我！
這不是我的記憶！
我到底是什麼？！
一個程序？一個怪物？一個……被製造出來的，沒有靈魂的空殼？！
「錯誤……錯誤……系統衝突……核心指令受損……」
我的嘴裡，不受控制地吐出這些冰冷、不帶任何感情的詞語。
身體開始劇烈地抽搐，皮膚下，那些幽藍色的數據流像瘋長的藤蔓一樣蔓延開來，眼中閃爍着混亂的電子光芒，瞳孔甚至一度變成了純粹的、沒有任何情感的黑色！
我的手臂……我的手臂上那些電路紋路，竟然開始實體化！皮膚裂開，露出下面閃爍着微光的、類似金屬骨骼的構造！
「他媽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一個充滿震驚和恐懼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
是李誠！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跟了過來！他手裡拿着一把造型奇特的、明顯不是警用制式的手槍，槍口……對準了我！
他看到了……他全都看到了！
我此刻的樣子，一定比任何活屍都要恐怖！
「周默？！不……你不是周默！你到底是什麼東西？！」李誠的聲音在發抖，眼神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恐懼和……一絲殺意。
他下意識地舉起了手中的槍，或者說，那更像是一種……針對「異常生物」的約束或壓制設備。
我看着他，張了張嘴，想解釋，想求救，想告訴他我不是怪物……
但我發出的，卻是一連串意義不明的、夾雜着電流雜音的嘶吼！
完了。
一切都完了。
我……我可能真的……不是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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