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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書 Inktalez
貨郎張醉倒在條凳上，懷裡滾出個油紙包。散開的紙頁間，隱約可見"月港""佛郎機"等字樣。最醒目的是頁角的硃批——"凡私種番椒者，以通倭論處"。
崔小滿悄悄攥住林大河的手。她的掌心全是冷汗，指尖卻熱得發燙。兩人的目光不約而同望向北山。
寅時的露水還掛在草葉上，林大河就被院外的馬蹄聲驚醒。他抄起窗邊的鐵鍬從門縫往外看——八個穿皂隸服的差役已經圍住了陶窯，為首的典史正用刀鞘敲打熔爐，鐵器相擊的脆響驚飛了槐樹上的烏鴉。
"林大河何在？"典史抖開一張蓋着府衙大印的文書，"奉上諭查封私造琉璃器作坊！"
林大河推門時故意帶倒了水桶。嘩啦的水聲驚動了隔壁的崔小滿，她提着褲腳翻過籬笆，腰間的鐮刀在晨光中劃出道銀弧。
"大人明鑑。"林大河指着熔爐，"學生燒的是粗陶..."
"放屁！"典史一腳踹翻晾坯架，"有人舉報告你勾結海寇！"他從懷裡掏出個布包，抖出幾顆劣質琉璃珠，"瞧瞧，跟倭國工藝一模一樣！"
珠子滾到林大河腳邊。他彎腰拾起的瞬間就看出貓膩——這哪裡是什麼倭國貨，分明是周家仿製的劣品！但表面故意做出波浪紋，確實帶着幾分海外工藝的特徵。
"這紋路..."崔小滿突然插話，"是江西匠人的'過海紋'！"
典史的刀鞘猛地抵住她咽喉："刁民還敢狡辯？"他轉向林大河，"有人親眼看見胡商往你這送硝石！"
林大河後背沁出冷汗。前天夜裡確實有個瘸腿商人來過，但送的是石英砂...等等！他猛地想起貨郎張的醉話——市舶司的胡商，硝石，還有...
"大人。"獨臂老兵突然從草垛後轉出，腰間的銅牌在朝陽下泛着青光，"北鎮撫司辦案，借一步說話。"
典史的臉色瞬間變得精彩。他湊近看清銅牌後，膝蓋不自覺地彎了彎："不知上差在此..."
"這窯是誘餌。"老兵壓低聲音，"放長線釣大魚懂不懂？"
趁他們交涉的功夫，崔小滿溜到熔爐旁扒灰。昨夜燒制的最後一批夾層陶器全毀了，但她在灰燼里摸到個硬物——半塊燒變形的銅牌，邊緣還粘着片熔化的松脂。
"登...州衛..."她蹭掉銅牌上的焦灰，勉強辨認出幾個字。背面似乎刻着地圖，但高溫已經讓線條扭曲變形。
林大河剛湊過來，村口突然傳來急促的銅鑼聲。放羊的栓子跌跌撞撞跑來，草鞋都跑丟了一隻："流寇！楊樹溝遭了流寇！"
典史的臉色瞬間煞白。楊樹溝離這才二十里，快馬不用一個時辰。他顧不上再查窯，慌慌張張地招呼差役："快！快回城稟報！"
"慢着。"老兵攔住他，"你帶了多少人？"
"連我在內九個..."典史突然反應過來，"上差要徵調我等？"
老兵冷笑一聲，突然扯開典史的衣領——這人鎖骨處赫然有個碗口大的疤！"萬曆四十七年遼陽潰兵。"老兵的聲音像淬了冰，"裝什麼差役？"
典史的表情瞬間猙獰。他猛地拔出腰刀，卻被崔小滿一扁擔砸中手腕。刀光閃爍間，林大河看清了刀柄上的刻痕——"登州衛左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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