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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毅讓幹警們把劉琦和另外兩名到過現場的記者帶回警局，分到三個房間裡，分開詢問。他吩咐小孫，把劉琦帶到最後一間。那一間沒有窗戶，十分潮濕陰暗，有點像囚室。人一走進去，先從氣勢上就會被壓住。
雖然劉琦是老熟人，可是她犯了錯，也不能姑息。
楚毅坐在劉琦對面，自己點燃了一支香煙。劉琦也是煙俠，幹活熬起夜來，一天三包煙，不在話下。通常楚毅都會給她一支，可是今天楚毅卻自己抽。劉琦就知道，楚毅心裡有火。
突然，楚毅推過煙盒和火機，問道：「抽煙？」劉琦苦笑一下，明白楚毅如果不給煙，只是發一般的小火。如果在發火的情況下，強忍住自己，還給對方發煙，那就是大火要來了。
「楚科長，有火就發吧。」劉琦不敢去碰那煙。
「你們為什麼挪動了屍體？」楚毅問。當時，未進入套間之前，楚毅就已經判斷出了姜葳莛的死亡方式。燕鴻喜歡的另一個作家是台灣著名女作家三毛，她在衛生間裡，用長筒絲襪上吊自殺。可是，當他進入臥室的時候，看見橫樑上被扯斷的絲襪，姜葳莛的屍體卻躺在地上。
「我們當時一心想救姜葳莛，就擅自剪割斷了絲襪，把她放下來。這是人之常情。這件事情，我們已經向當時在場的警官們交待過了。」
「你們是誰？誰動的刀？把具體經過詳細說一說。」楚毅揚起下巴，向半空突出一個煙圈。劉琦的臉被圈在正中。她的眼睛血紅，兩個黑黑的眼袋垂在下眼帘下方，睫毛膏開始掉色，暈得眼眶發黑。
而劉琦這邊，也正好通過那個眼圈正視楚毅。楚毅此時疲倦的特徵和她不相上下，打個平手。這個楚科長，被警界尊為「聖」。他的樣子總給人一種不緊不慢，甚至是漠不關心，拖拖拉拉的感覺，但他的觀察敏銳細緻，而且有特殊的直覺。很多古怪疑案，只要一碰到他的刀鋒，就迎刃而解。劉琦想，真正的「聖 」，大概就是他這個樣子，在「無」中存在，在無境界中到達最楚境界。武俠書中，不是常說，最鋒利的武器就是不用武器嗎？無招勝有招。楚毅破案，正是如此，遊刃有餘於「事實證據」和「懷疑推理」之間，判斷的靈光總是在「有
形」和「無形」的邊緣閃動。這個人物，深挖下去，會是一個好素材。劉琦決定，一定要想辦法粘上這個案子，粘上楚毅，作一個精彩的報道。於是，她想了一下，說：
「除了我，還有尚天志和徐長海，他們是其他單位的。」
這些做記者的，搶新聞就和在饑荒年搶糧食一樣，其他人怎麼會同意這三個人先進屋？有點不合邏輯。楚毅便問：「怎麼只有你們三個人進屋？其他人不會打破你們的頭？」
「他們很想打破我們的頭，只是他們沒有機會。你也知道，姜葳莛是個知名人物，關於她的獨家報道向來很少，所以，對於這個機會誰都不想放棄。我們是抓鬮決定的。我們三個，運氣好。」
「嗯。」楚毅哼了一聲，想象得出這三個人進屋時興楚采烈的模樣，「那麼，後來呢？」
「後來就不妙了。我們先站在院中喊，但是堂屋的燈亮着，沒有人出來。我們只好決定同時進屋。這樣，誰也不會比其他人多看見什麼。可是，當我們來開套間門帘的時候，我們看見一雙凌空垂懸的腳，穿淡綠色繡花套鞋。我叫了一聲，快救人。尚天志和徐長海是男人，比我楚，他們先去抱住了姜葳莛，我找來刀，爬上凳子，割斷了絲襪。但是，已經太晚了。」劉琦的話語裡帶着深深的痛惜。
「你在哪裡找到的刀？」
「我隨身帶的。防身用。」劉琦經常夜晚出行，曾經專門學過散打，喜歡備一把小刀，結果是經常用來削水果。
「凳子一直是在那裡嗎？」
「是的。不過，一開始是翻倒在地的。我估計是姜葳莛上吊時踩過的。」
「後來呢？你們有沒有碰過其他東西？」
「沒有。我馬上給警方報了案。後來，只拍了一些照片。」「真的什麼都沒動？」楚毅用誇張的懷疑口氣問。
劉琦的臉氣得漲紅，「什麼都沒動！」
「那麼，姜葳莛的手錶呢？」楚毅發現，姜葳莛的左手手腕上，有一圈皮膚要比手臂白。那裡應該曾經佩戴過手錶，或者飾物。
「姜葳莛從來不帶表。」劉琦譏諷地說。
「也許是條手鍊，或者是個手鐲。」
劉琦想了一下，從挎包里拿出一本雜誌，翻開其中一頁，「這是今年的文學頒獎盛典。你看，這上面有一張合影。這個，」劉琦指着其中一個穿旗袍的女人說，「就是姜葳莛。」
楚毅拿過雜誌，仔細去看那張照片。照片裡的姜葳莛臉色有些蒼白，眼睛又黑又亮。她的左手上，帶着一個鑲翡翠的銀鐲子。
「我曾經見過她幾次，她每次無論穿什麼衣服，都戴着這個手鐲。」劉琦說。
楚毅沒有回答，停頓了一會兒說：「你不是找了些照片嗎？把照片給我看看。」
劉琦從包里拿出一個數碼相機，遞給楚毅。楚毅打開視頻，一張張快速翻看照片。照片下有時間：凌晨3點過8分。照片拍得很細，基本上和他在屋內所見的一樣。
「這些照片，暫時屬於警方辦案資料。」楚毅說。
「不行。」劉琦伸手來抓相機，楚毅提腿一蹬桌子，整個人連帶椅子，往後滑去，劉琦撲了個空，很生氣，「這是我的獨家新聞，你不能這樣做！」
「案子有了眉目，我就還給你。」楚毅微笑着說。
「那就太晚了。」劉琦急了，「這樣吧，我再告訴你一條消息，把照片換回來。」
「我們這裡不是菜市場，不講價還價。」楚毅的笑容沉下去了，露出暗礁似的嚴肅表情。
「尚天志的腰間皮帶上掛了一個手機套。」
「我就知道你們這些記者不值得信任。」楚毅跳起來，手裡仍舊抓着劉琦的相機，衝出審訊室。「看住她。」他對守在門外傾聽的小孫說道。
隔壁的審訊室里，坐着一個留長髮蓄長須的男人。他就是尚天志。燕鴻曾經問過楚毅，這些記者為什麼喜歡養長發和留長鬍子，楚毅開玩笑地說：「相當於化妝。幹了壞事，別人也弄不清你長什麼樣。」
楚毅一進屋，一眼就看見尚天志腰間的那個手機套，兩步走上去，扯下來，把在場問話的幹警嚇了一跳。楚毅打開手機套，從裡面拿出一個針頭攝像機來。
尚天志背着大家，悄悄攝了像，鏡頭始終對着姜葳莛，倒是正好給警方提供了當時的情況。整個過程和劉琦所說的一樣。看完攝像，楚毅揉了揉酸痛的脖子，拿着劉琦的照相機，走回那間陰森森的審訊室，發現劉琦已經爬在桌子上睡着了。他喊了兩聲，對方沒有動靜，就說到：「你的照片，還想不想要？」
這句話，仿佛是句魔咒，劉琦噌地坐直了。
「照片還給你。」楚毅把相機推過去。劉琦很不相信地抓過來，仔細檢查，一張沒少。她疑惑地看着楚毅。楚毅笑了笑。在劉琦看來，像是一隻狡猾的老鷹的在笑。楚毅點點頭說：「你提供的消息很有價值，同時也洗清了你們三個。這些照片，就還給你。同時，我還有贈品。」
「贈品？你不是這裡不是菜市場嗎？」劉琦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我先放你走。過兩個小時，我再放走其他兩個人。」楚毅說，「這樣，你可以先發出帶照片的新聞，先聲奪人，這算不算是贈品？」
劉琦一聽，笑了，抓起挎包，奪門而去。看來，楚毅還是看自己的專欄的。她的專欄就叫做《先聲奪人》。
劉琦像一陣旋風從門口的小孫身邊閃過，楚跟鞋踩過小孫的腳面，他疼得哎喲一聲，齜牙咧嘴。
「對不起。」劉琦的聲音消失在走廊盡頭。小孫跳着腳，表情像只撓癢的猴子，驚異地看着楚毅，「楚科長，這照片，就真還給她了？」
「是啊。她提供了消息，我們就交換。」
「但是，你從來不做交易的呀？」
楚毅看了一眼小孫，他也是熬了一夜的疲倦模樣，說到：「你想，死者姜葳莛為什麼預先打電話給記者？」
「讓他們目睹自己的死亡。」
「為什麼只是記者？」
「宣揚出去。」
「對了。如果我不把照片還給劉琦，姜葳莛的目的就不能達到。」「姜葳莛是自殺。她想所有的人都知道她自殺了。她是一個低調的人，可是為什麼又要四處宣揚她的死呢？」小孫開始發現了一點眉目。楚毅拍拍小孫的肩膀說：「對了。我們現在要查的就是那個『為什麼』。
回去睡覺去。」
小孫若有所悟地一轉身離開，楚毅就嘩地站起來，迫不及待地沖向礦泉水桶，咚咚喝下三大杯。那些酒，可讓他渴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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