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桌上的習題冊攤開着,密密麻麻的公式符號在我眼前變得模糊,我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我猛地合上書,發出「啪」的一聲悶響。
調查,比我想象的要難得多。
我煩躁地抓了抓頭髮,目光在房間裡掃視,最後落在了書包上。
我想起了陳爍遞給我那個U盤時的手,他的手指在顫抖。
「如果我忘了我是誰,甚至忘了我喜歡畫畫這件事,幫我打開它。」陳爍沙啞的聲音在腦中響起。
我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翻找出那個黑色的小 U 盤。冰涼的金屬外殼握在手心,有些硌人。
電腦啟動發出輕微的嗡鳴。我深吸一口氣,將 U 盤插進接口。
屏幕上跳出盤符。
我的心臟「咚咚」地跳着,指尖有些發涼。
點開。
只有幾個孤零零的音頻文件和幾張圖片。
文件名是混亂的數字和字母組合。
我顫抖着點開了第一個音頻文件。
「沙沙……」一陣電流的雜音。
接着,是一片壓抑的、細微的呼吸聲,很多人的呼吸聲,交織在一起,帶着一種令人不安的規律。
沒有說話聲,沒有咳嗽,只有呼吸。
我皺起眉,鼠標移向下一個文件。
「……重複……一千遍……重複……」一個平板、毫無感情的男聲,像卡殼的機器,反覆念叨着意義不明的詞句。背景音里,似乎有更輕微的、整齊劃一的翻書頁的聲音,又或者是什麼東西在紙上摩擦。
我的後頸竄起一股涼意。
第三個音頻。一陣尖銳的、像是某種儀器運作時發出的高頻噪音,持續了十幾秒,然後是幾聲壓抑的、模糊不清的嗚咽,很快便被更大的電流聲淹沒。
我感到一陣莫名的心悸,太陽穴突突地跳着。
我點開圖片文件夾。
第一張,光線極暗,畫面劇烈晃動,只能看到一片單調的、似乎是灰白色的牆壁。
第二張,稍微清晰一點。是幾張床鋪,統一的白色床單和被褥,疊得像豆腐塊一樣整齊。
第三張,畫面極度模糊,只能隱約看到房間角落裡,擺放着一個看不清具體形態的金屬架子,上面似乎有連接着線纜的模糊輪廓,反射着一點幽暗的光。
這些斷斷續續的聲音,這些模糊不清的畫面……
陳爍,你在裡面……到底經歷了什麼?
夜深了。窗外一片漆黑。
我重新戴上耳機,調大音量,外界的聲音消失了。
U 盤裡的音頻文件靜靜地躺在屏幕上。
我深吸一口氣,點下了播放鍵。
細微的電流「嘶嘶」聲先鑽進耳朵,然後是陳爍的聲音。
很輕,帶着壓抑的喘息。
「……不明白……為什麼不讓睡……好睏……」他的聲音斷斷續續。
我手心開始冒汗。
「……每天都是那些……重複,一直重複……他們說,這樣才能記住……」
陳爍的聲音里透着疲憊,然後,慢慢地,染上了一層麻木。
「畫畫……是什麼……他們說,沒用的東西,要清空……」
後背的汗毛立了起來。
「盯着那個點……灰色的……一直轉,一直轉……眼睛好痛……像有東西在裡面攪……」他的聲音開始發顫,「他們說……這是……認知重塑……腦子裡……像塞進了很多……冰冷的、生鏽的齒輪……一遍遍……念那些話……五顏六色……都要變成灰色……」
我感到太陽穴在突突地跳。
「我好像……快不記得媽媽做的紅燒肉是什麼味道了……」陳爍的聲音低了下去,帶着哭腔,「周燃……我怕忘了你……他們說,只有忘記自己,才能記住所有考點……我的畫筆……它是什麼顏色……我的記憶……」
突然,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嗚咽從耳機里傳來。
緊接着——
「滋啦——!」
刺耳的電流聲猛地炸開,蓋過了一切。
一個毫無感情的、金屬摩擦般的機械音響起:
「清除記憶……服從指令……」
「清除記憶……服從指令……」
「清除……」
聲音戛然而止。
耳機里陷入一片絕對的死寂。
那寂靜持續着,一秒,兩秒,三秒……
房間裡,只剩下我自己的心跳聲,一下,一下,又一下,擂鼓一般,重重地砸在我的耳膜上,震得發疼。
我的呼吸變得粗重,胸口劇烈起伏。
冷汗濕透了我的後背。我一把扯下耳機,像是被燙到一樣。
我死死攥着拳頭,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我看着桌面上那個小小的 U 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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