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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書 Inktalez
教育部門很快介入調查。
學校迅速啟動了危機公關，鋪天蓋地的通告將責任歸咎於「個別教師急功近利，採用不當實驗性教學手段」。
王嚴被停職，成了那個「個別教師」，那個替罪羊。
但我知道，他背後那些看不見的手，會想辦法保住他，等風頭過去，一切又會捲土重來。
「最後一間教室」被暫時關閉了。
但我毫不懷疑，它會以更隱蔽的名字——「一對一精英輔導」、「個性化潛能激發」，在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在不久的將來，重新出現。
那個以分數為唯一衡量標準的龐大機器，它的核心齒輪，並未被真正撼動。
而我，周燃，因「嚴重擾亂教學秩序、散布謠言對學校聲譽造成惡劣影響」，被勒令退學。
學校甚至威脅要對我提起名譽侵權訴訟。
我為真相付出了代價。
我的未來一片迷茫，身體和精神都需要漫長的調理。
收拾東西離開學校那天，天空陰沉沉的。
我背着簡單的行李，走在空蕩蕩的校道上。
經過行政樓旁那個僻靜的拐角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
是年輕的陳老師。
他額頭上滲着汗，臉色有些蒼白。
他快步走到我面前，迅速將一張被汗水微微浸濕、摺疊得極小的紙條塞進我手中。
他的手指冰涼，微微顫抖。
「你沒有錯，」他緊抿着嘴唇，眼神快速掃視着四周，聲音壓得極低，又急促，「這個或許有用。保重。」
說完，他立刻轉身，步伐有些僵硬地快步離開了，像怕被人看見一樣。
我看着他匆匆離去的背影，捏緊了手中的紙條。
我站在角落，看着他消失。
午後的日光慘白，照在空無一人的水泥小徑上。
展開紙條，上面是一個內部舉報平台的網址，還有一行手寫的字：「堅持。」
幾天後，我收到一封匿名加密郵件。
發件人自稱是另一所城市的學生家長。
他說，在被嚴格審查的網絡縫隙中，看到了關於我事件的零星討論和模糊片段。
他的孩子也正在經歷類似的「強化輔導」。
郵件里附上了一些令人不安的細節描述。他問我，能不能提供一些經驗或建議，如何保護自己的孩子。
我盯着屏幕，手指有些顫抖。
原來，我不是一個人。
原來，抗爭的種子已經在別處悄然萌發。
陳爍的父母在事件之後，終於從對高分的狂熱中清醒過來。他們看着兒子依舊空洞的眼神，沉默了很久。
後來，他們把陳爍曾經最愛的畫板和顏料重新擺放在他房間最顯眼的位置。
我去看過陳爍一次。他還是那樣，對外界沒什麼反應。
他母親從畫具箱裡拿出那管深藍色的顏料，擠了一點在調色盤上，然後輕輕拉起陳爍依舊空洞無神的手指，想引導他蘸上顏料。陳爍的手指僵硬，毫無反應，任由母親的動作擺布，顏料滴落在地上。
母親眼中的淚終於無聲滑落，但她沒有擦拭，而是用自己那根沾着藍色顏料的手指，在陳爍空白的畫布上，顫抖着畫下了一個極其微小、歪歪扭扭但努力向上的太陽。
聽說，調查組來學校取證的時候，清潔工張大爺在他們辦公室附近打掃衛生，「不小心」把一些他藏起來的、印有「CTX-Alpha」字樣的廢棄藥瓶標籤，還有幾張被撕毀的學生日記殘頁，「遺落」在了調查員容易發現的角落。日記殘頁上，寫滿了意義不明的句子。
此刻，我坐在窗前，窗外的天色晦暗不明，像是黃昏，又像是一場大雨將至。
我想象着陳爍的房間。
或許，也和此刻一樣，沒有多少光亮。
但也許，會有一縷微弱的光線，掙扎着穿透雲層，或者只是從窗欞的縫隙中擠進來，恰好落在那張空白的畫布上，照亮那個用母親手指蘸着深藍色顏料畫下的、孤獨而倔強的、小小的太陽。
它歪歪扭扭，卻仿佛蘊含着無盡的期盼與不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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