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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書 Inktalez
第11章：咖啡廳里的蟬鳴與無聲交鋒
接到那個比催命符還瘮人的「頻率同調」任務後，我乾的第一件事，不是找武器或者規劃逃跑路線——我知道我跑不了，那個該死的「神經接口」就是焊死在我靈魂上的追蹤器。
我乾的第一件事是，滿世界找硬幣。
一枚1998年的，梅花圖案的，背面還得帶微小劃痕的一元硬幣。
這他媽簡直是刁難行為藝術！98年的梅花幣就夠難找了，還得帶劃痕？我把工作室翻了個底朝天，差點沒把牆皮摳下來，終於在某個塞滿廢舊電線和過期發票的抽屜角落，奇蹟般地找到了一小把硬幣，裡面還真他媽有一枚是98年的梅花！至於劃痕……沒有？那就創造一個！
我拿出瑞士軍刀，屏住呼吸，用刀尖最細的那部分，在硬幣背面那朵含苞待放的菊花圖案旁邊，極其小心地、模仿着記憶里那個被抹掉一半的十字的模糊感覺，輕輕劃了一道極短、極淺、若有若無的痕跡。搞定。新技能get：文物偽造。
信物搞定，剩下就是給自己做心理按摩了。按個屁。我現在就是個漏氣的皮球，裡面塞滿了恐懼、憤怒、還有對小雅安危的巨大擔憂。那個「神經接口」像個幽靈一樣寄生在我身體裡，隨時可能發出指令，把我變成一個只會點頭的傻逼。
第二天下午一點，我像個剛出獄的犯人，重返人間。陽光刺眼，街道喧囂，車水馬龍。這些再平常不過的景象，此刻在我眼裡卻像隔着一層毛玻璃，既熟悉又陌生。我無法融入，感覺自己是個異類，一個披着人皮的、被遠程監控的空殼。每一個路人的眼神都像在審視，每一聲喇叭都像在警告。左手手腕內側那道淺淺的劃痕處，時不時傳來一陣微弱的麻癢感，像惡毒的提示音：別忘了，你身上有「東西」。
銀河購物中心，城南最大的銷金窟之一，人多得像下餃子。燈塔社這幫孫子把「接頭」地點選在這兒，是藝高人膽大，還是根本就沒把普通人放在眼裡？
我提前半小時到了三樓。露天咖啡廳在角落，環境優雅，視野開闊。輕柔的音樂，咖啡的香氣，閒聊的男女……一派歲月靜好。
但在我眼裡，這裡危機四伏。每一個低頭玩手機的顧客，每一個端着托盤的服務員，甚至遠處那個打哈欠的清潔工，都可能是組織的眼睛。
我強行壓下轉身就跑的本能，找了個靠欄杆的、能最大限度觀察全局的空位坐下。點了杯最便宜的美式，滾燙的液體也暖不了我冰涼的手腳。然後，用幾乎察覺不到顫抖的手，掏出那枚精心準備的硬幣，按照指令，放在了咖啡桌左上角。
梅花朝上，背面那道自製的劃痕，在陽光下若隱若現。
然後，是地獄般的等待。
我假裝漫不經心地攪動着咖啡，實際上眼角的餘光像雷達一樣掃視着周圍。心臟擂鼓，手心濕冷。左手腕那處皮膚下的血管，似乎在和我的心跳同頻共振，突突地跳着。
兩點了。兩點十分。兩點十五。
她會來嗎？「蟬」…真的是小雅嗎？她能認出這個信物嗎？她會怎麼出現？
就在我的神經快要被拉斷的時候，一個身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咖啡廳入口。
我的呼吸猛地一滯！
是她！
雖然隔着十幾米，雖然她低着頭，頭髮亂糟糟地遮了大半張臉，雖然她穿着一身明顯不合身的、松垮的淺灰色運動服，整個人瘦得像根竹竿，臉色蒼白得像剛從水裡撈出來……但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
田小雅！
但她……完全不對勁！
那種感覺很難形容。不再是過去那種怯生生的、帶着點笨拙的內向，而是一種…行屍走肉般的麻木，混合着極度的警惕和被掏空後的恐懼。她的眼神不再躲閃，而是像受驚的動物一樣，快速地、機械地掃視着周圍的一切，暴露在陽光下，卻仿佛渴望立刻鑽回陰影里。
我的心像被一隻冰冷的手攥住了，又冷又硬，疼得我幾乎喘不過氣。他們到底對她做了什麼？！才幾天時間，一個活生生的女孩怎麼會變成這樣？！
小雅似乎在茫然地尋找。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掃過一張張桌子，最終，落在了我桌上那枚不起眼的硬幣上。
她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隨即，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那動作像是在給自己打氣，又像是溺水前的最後掙扎。然後，她邁開腳步，朝着我的方向，一步一步走了過來，步伐有點虛浮。
來了！
我感覺頭皮瞬間炸開，幾乎是同一時間，那股冰冷的、非人的「意念」，再次粗暴地侵入了我的大腦！
【目標已鎖定。姿態放鬆，保持自然。引導程序啟動。】
媽的！我心裡狂罵，這感覺比被人拿槍指着還難受！就像你的大腦變成了公共廁所，想來就來！
小雅在我對面的椅子上坐下，動作帶着一種刻意的、幾乎能聽到骨節摩擦聲的僵硬。她始終低着頭，盯着桌面，仿佛那裡有什麼宇宙奧秘。
【引導指令：目光接觸，面帶微笑（弧度30%），語氣溫和。觸發對話：「你也覺得這裡的陽光有點太刺眼了嗎？」】
我操！連微笑弧度都規定？！我強忍着把咖啡潑出去的衝動，努力調動僵硬的面部肌肉，扯出一個可能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看向小雅。
她的臉頰凹陷，嘴唇乾裂起皮，曾經那雙還算清澈的眼睛裡，此刻只剩下濃重的血絲和一片死寂的灰暗。
「你也覺得…這裡的陽光，有點太刺眼了嗎？」我聽到自己的聲音乾巴巴地響起，像生鏽的齒輪在轉動。
小雅的肩膀猛地一縮，她像受驚一樣抬起頭，直直地看向我！
四目相對！就在那一瞬間，我清晰地捕捉到了她眼底深處劇烈的震動——震驚、難以置信、極度的恐懼，還有…還有一絲微弱到幾乎看不見的、像是求救的火花！
她認出我了！她還保留着自我意識！
【引導指令：維持微笑。語調放緩，增加親和力。繼續：「有時候，待在陰影里，反而更安全，不是嗎？更容易…讓思緒沉澱下來。」】
這狗屁引導！我感覺自己的理智在燃燒。但我必須演下去！我維持着那快要抽筋的笑容，重複着腦子裡的台詞：「有時候，待在陰影里，反而更安全，不是嗎？更容易…讓思緒沉澱下來。」
小雅的嘴唇顫抖着，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只是再次低下頭，聲音輕得像羽毛落地：「……也許。」
那聲音，沙啞，空洞，像砂紙摩擦玻璃。
【引導指令：目標情緒波動明顯。繼續觀察瞳孔變化及指尖微動作。評估「冗餘」等級。切入核心：詢問：「你的『頻率』，最近接收是否清晰？有沒有…受到什麼外部『噪音』的干擾？」】
又來了！直接逼問！他們要我親手撕開她的偽裝！
我深吸一口氣，左手腕的麻癢感變得清晰，像蟲子在爬。不行！我不能完全按指令來！我必須冒險！直接反抗是找死，但我可以賭！賭那個狗屁「接口」無法完全解析人類語言和行為的複雜潛台詞！賭它無法識別最低級的信號！
我的右手在桌子底下，用食指指甲，極其輕微地、快速地在桌面下方敲擊了三下——噠，噠噠，噠——S.O.S！最原始的求救信號！我不知道她是否能懂，但這是我唯一能做的！同時，我開口，儘量讓語氣顯得關切又帶着點「同類」的引導意味：
「你的…『頻率』，」我刻意加重了「頻率」二字，希望她能聽出其中的諷刺，「最近接收是否清晰？有沒有…受到什麼…外部『噪音』的干擾？」
我死死盯着小雅，不放過她任何一絲反應。
她的瞳孔驟然收縮！放在桌上的手指猛地蜷縮起來，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發白！她絕對聽懂了我的敲擊！或者至少，她從我的語氣和眼神里捕捉到了什麼！
【警告！檢測到指令執行存在高風險語義偏差！自主意識干擾閾值接近臨界！立刻修正！重複！立刻修正！】
尖銳的警告聲在我腦海里炸響！像針一樣刺進我的神經！左手腕傳來一陣劇烈的刺痛，仿佛有電流穿過！
媽的！玩脫了？！
小雅的臉色瞬間慘白如紙，她驚恐地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充滿了哀求和絕望，然後幾乎是立刻低下頭，用一種被設定好的、毫無起伏的語調飛快地說道：「沒有噪音。我的頻率非常清晰穩定。感謝燈塔和啟迪者的指引。」
她說謊！她在極度恐懼下選擇了自保！但她剛才下意識瞥了一眼桌子底下——我敲擊的地方！她的指尖甚至在桌布上無意識地劃了一個極其微小的、不完整的圓圈！
【引導指令：認可其表態。強化『穩定』概念。引入『清除冗餘』的必要性。「很好，清晰穩定的頻率是『升維』的基礎。任何偏離航道的『冗餘包』，都是污染信道的病毒，必須被第一時間隔離和清除。你認同嗎？」】
清除？！隔離？！我感覺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我看着小雅那張毫無生氣的臉，看着她因為恐懼而微微顫抖的肩膀，一股混雜着滔天怒火和撕心裂肺般的心痛的情緒，猛地衝垮了我的理智！
就在這時，旁邊桌一個小孩突然尖叫着打翻了飲料，叮鈴哐啷一陣響，吸引了周圍不少目光。
就是現在！
我猛地抬起手，假裝被鄰桌的動靜驚擾，看似隨意地將桌上那枚硬幣翻了個面，讓背面那道模糊的劃痕暴露出來，正對着小雅的方向！同時，我壓低聲音，用一種緩慢的、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冰又裹了火的語氣說道：
「很好。穩定…當然是基礎。」我停頓了一下，目光像釘子一樣釘在她的眼睛裡，「但是，小雅…過於『穩定』，會不會讓你忘記了…有些東西，是不能被格式化的？比如…廢棄工廠牆角那個…被抹掉一半的十字…到底想說什麼？！」
我喊出了她的名字！我說出了「格式化」、「抹掉一半」和「十字」！我把我所有的賭注都押在了這一刻！賭她能聽懂！賭那個狗屁接口在噪音和信息過載下會出現判斷延遲！
小雅的身體像被閃電擊中一樣劇烈地顫抖起來！她猛地抬頭，死死地盯着我，眼睛瞬間被淚水淹沒，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她死死地咬着下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但那雙眼睛裡迸發出的震驚、恐懼、絕望，還有一絲被點燃的、瘋狂的求生欲，簡直像是在無聲地吶喊！她張開嘴，似乎想拼盡全力說出一個字——「逃……」
【最高警報！指令嚴重偏離！自主意識對抗行為確認！任務強制終止！目標存在高度失控風險！立刻撤離！重複！立刻撤離！否則啟動懲戒程序！】
腦海里的警報聲變成了刺耳的蜂鳴！左手腕傳來一陣撕裂般的劇痛，仿佛骨頭都要斷了！眼前一陣陣發黑，強烈的眩暈感讓我幾乎站立不穩！
懲戒程序？！
我臉色慘白，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我猛地站起身，巨大的眩暈讓我踉蹌了一下，撞翻了椅子。
小雅驚恐地看着我，淚流滿面，嘴唇還在無聲地翕動。
我不敢再多看她一秒，也顧不上去想她接下來會遭遇什麼。強忍着劇痛和天旋地轉的感覺，我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衝出咖啡廳，撞開擋路的人群，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朝着購物中心的安全出口狂奔而去。
我甚至不敢回頭看一眼，身後是否有穿着灰色運動服的幽靈，或者…更可怕的東西，正在悄然接近。
頻率同調任務，以一種最慘烈的方式，失敗了。
而我，李默，可能剛剛點燃了導火索，引爆了埋在我自己和小雅腳下的那顆，足以將我們炸得粉身碎骨的炸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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