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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書 Inktalez
第8章：夜半魅影
我捏着趙隊長塞給我的那袋盜竊案卷宗，站在招待所門口，看着他的桑塔納揚長而去，直到車尾燈消失在巷口，才像個被抽掉脊梁骨的布偶一樣，拖着沉重的步子挪回房間。
關門，反鎖，插銷，椅子頂門。這一套流程我已經做得無比熟練，卻絲毫不能帶給我安全感。
房間裡瀰漫着一股絕望的氣息。
「方老師也說了……」趙隊長最後那句話，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準地插進了我心裡最脆弱的地方。
他們果然是一夥的！方懷安早就知道了我在查舊案，趙隊長那看似偶然的撞見、那看似關心的問候、那看似好意的「指點」，全他媽是演給我看的！一場徹頭徹尾的雙簧！
他們把我當猴耍！把我這個試圖揭開蓋子的外來者，當成一個可以隨意拿捏、引導、甚至「處理」掉的麻煩！
一股巨大的屈辱和憤怒湧上心頭，但緊隨其後的，是更深的恐懼。我清楚地意識到，我已經徹底暴露在他們的視線之下，就像砧板上的魚肉，只能任人宰割。我的電腦被監控，我的行動被留意，甚至連我的「求知慾」都被他們引導向了那些無關痛癢的盜竊案。
我還能做什麼？
我把那袋沉甸甸的卷宗扔在桌子上，發出「砰」的一聲悶響。我甚至懶得打開看一眼。我知道裡面是什麼，無非是一些雞鳴狗盜的破事，家長里短的糾紛，用來消磨我的時間，麻痹我的意志，讓我「安分守己」，別再去碰那些不該碰的東西。
反抗？拿什麼反抗？我現在連跟外界安全聯繫都做不到！任何試圖求助的行為，都可能被他們立刻掐斷，甚至招來更直接的報復。
難道真的要聽他們的「安排」，乖乖地研究這些破爛卷宗，裝作什麼都沒發生，然後祈禱自己能平安度過借調期，滾出這個鬼地方？
我癱坐在椅子上，雙手插進頭髮里，感覺自己的腦袋像要裂開一樣。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我是法醫，不是任人擺布的棋子！周大海和他妻子的死，那被篡改的報告，那該死的老規矩……這些就像一根根毒刺，扎在我心裡，如果不拔出來，我這輩子都不會安寧！
可是，現實卻冰冷得殘酷。我孤身一人，深陷泥潭，周圍可能全是敵人。我連誰可以信任都不知道。
接下來的幾天，我活得像個行屍走肉，或者說，像一個帶着假面的幽靈。
白天，我強打精神去局裡上班，大部分時間都泡在分配給我的那個小小的、臨時辦公室里，攤開趙隊長給我的那些盜竊案卷宗，假裝認真研究。我甚至還像模像樣地做了些筆記，分析作案手法、尋找線索規律什麼的，演得連我自己都快信了。
我刻意減少了和其他人的接觸，尤其是刑偵隊和技術科的人。遇到趙隊長，我就立刻堆起恭敬而略帶討好的笑容，匯報一下我對盜竊案的「學習心得」，感謝他的「指點」。遇到方懷安，我更是遠遠地就低下頭，儘量避免與他對視，表現出一個被前輩「敲打」過後、徹底老實了的後輩形象。
我知道這很窩囊，很憋屈，但這是我目前唯一能想到的自保方式——裝慫，裝傻，裝作已經被他們徹底「馴服」。
但我的內心，卻從未如此清醒和警惕。
在偽裝的同時，我用眼角的餘光，像雷達一樣掃描着周圍的一切。我觀察每一個從我身邊走過的同事，試圖從他們細微的表情、眼神、不經意的談話中，捕捉到一絲蛛絲馬跡。
他們中，誰是方懷安的鐵杆心腹？誰是迫於壓力或利益而被裹挾的？誰又是可能像我一樣，察覺到不對勁但敢怒不敢言的？
我發現，這個小小的縣局裡，氣氛確實有些……詭異。大部分人都顯得有些麻木，按部就班地工作，對周圍的事情漠不關心。但也有些人，眼神里總是帶着一種難以言喻的疲憊和焦慮，說話時小心翼翼，仿佛生怕說錯什麼。
特別是技術科那個小李，自從上次在電腦前被我撞破心事後，他見到我就總是躲躲閃閃，眼神飄忽。有一次在食堂打飯，我排在他後面，他似乎感覺到了，端着餐盤的手明顯抖了一下，差點把湯灑出來。
他一定知道些什麼！而且，他很害怕！
還有刑偵隊的一個老警察，姓王，大家都叫他老王。他看起來沉默寡言，不怎麼合群，總是獨來獨往。但我注意到，有幾次在全局開會或者集體學習的時候，當領導在上面慷慨陳詞，或者方懷安偶爾發言時，老王的嘴角會掠過一絲極其輕微的、幾乎難以察覺的……嘲諷？或者說是不屑？
這些人，會不會是潛在的突破口？
但我不敢貿然接觸。在被嚴密監控的情況下，任何主動的試探都可能引火燒身。我只能默默地觀察，把這些細節記在心裡。
這種高度緊張、時刻偽裝、內心卻在瘋狂猜忌和分析的狀態，對精神是巨大的消耗。我開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就算勉強睡着了，也總是做噩夢，夢見自己被困在黑暗的地下室，或者被方懷安那雙銳利的眼睛死死盯着。
我的神經變得越來越脆弱，越來越敏感，甚至開始出現一些幻覺。走路時總感覺有人在背後跟着我，房間裡偶爾發出一點聲響，我都會嚇得跳起來。窗外的風聲、樓道的腳步聲、隔壁房間的電視聲……在我聽來都像是某種不祥的預兆。
我知道我這樣下去不行，我的精神快要崩潰了。但恐懼像一張無形的網，把我牢牢罩住，我無處可逃。
直到那天晚上。
那晚我又是很晚才睡着，迷迷糊糊中，不知道是幾點，我突然被一陣奇怪的聲音驚醒了。
聲音很輕，像是……指甲刮擦門板的聲音？
「滋啦……滋啦……」
那聲音斷斷續續，時有時無，就在我的房門外響起！
我的心臟瞬間提到了嗓子眼，睡意全無！黑暗中，我猛地睜開眼睛，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連呼吸都屏住了，耳朵豎得像兔子一樣，仔細地聽着外面的動靜。
招待所的隔音很差，走廊里的腳步聲、說話聲平時都能隱約聽到。但這聲音……太詭異了！它不是腳步聲，也不是說話聲，更像是有人……或者什麼東西，在用指甲，慢慢地、一下一下地刮着我的房門！
「滋啦……咔噠……」
聲音停頓了一下，然後響起一聲極其輕微的、像是門把手被擰動的聲音！
有人在外面！試圖開我的門？！
恐懼像電流一樣瞬間傳遍了我的全身！我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冷汗唰地就下來了！我死死地盯着那扇在黑暗中顯得格外單薄的房門，以及門後那把被我寄予厚望的椅子。
外面的人是誰？是方懷安派來的？還是趙隊長？他們想幹什麼？！破門而入？殺人滅口？！
我手忙腳亂地摸索着床頭櫃，想找點什麼能防身的東西。檯燈？太輕了。煙灰缸？也砸不死人。我的心跳快得像要爆炸，大腦一片混亂。
外面的聲音消失了。
一切又恢復了死寂。
但我能感覺到，門外，肯定有人！他並沒有離開！只是暫時停下了動作！
我縮在床角，把自己藏在被子裡，只露出一雙因為恐懼而瞪得老大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門口。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鍋里煎熬。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是幾分鐘，也許是十幾分鐘，外面始終沒有任何動靜。
難道……是我聽錯了？是我精神太緊張，產生的幻覺？
我慢慢地、一點一點地挪下床，赤着腳，像貓一樣無聲地走到門邊。我側耳貼在冰冷的門板上，仔細地聽着。
什麼聲音都沒有。
走廊里一片死寂。
我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鼓起勇氣，慢慢地、極其緩慢地，將眼睛湊近了貓眼。
貓眼外的走廊，被一盞昏黃的聲控燈照亮着。空蕩蕩的，一個人影也沒有。
真的……沒人？是我幻聽了？
我長長地鬆了一口氣，感覺後背的冷汗已經把睡衣都浸透了。看來真的是我精神太緊張了。
我拖着虛軟的腳步走回床邊，準備躺下。
就在這時，我的目光無意中掃過房間角落裡那個我用來放行李箱的地方。
然後，我的瞳孔驟然收縮，渾身的血液仿佛再次凝固了！
我的行李箱……被人打開過！
那個黑色的密碼鎖，鎖扣是打開的狀態！雖然箱子本身看起來沒什麼變化，但我清清楚楚地記得，我每次離開房間，都會把密碼鎖鎖上！這是我多年養成的習慣！
有人進來過！
剛才那刮門聲、擰把手的聲音，不是幻覺！是真的有人試圖開門！他們可能沒能成功打開插銷，但是……他們用別的方法進來了！或者……他們有鑰匙？！
他們在我睡着的時候，悄無聲息地潛入了我的房間，翻動了我的行李！
他們想找什麼？！還是……他們留下了什麼？！
一股比剛才更加強烈的、深入骨髓的恐懼瞬間攫住了我。
危險，已經不再是無形的監控和警告。
它已經變成了具體的、物理的威脅，甚至……已經潛入到了我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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