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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書 Inktalez
01
2001年春天，湖南邵陽的一個小山村里，54歲的李桂花收到了兒子羅強從深圳寄來的信。
信很短，就幾行字：「媽，我出來了，現在在深圳打工，生活還行，你別擔心。」
李桂花知道兒子說的「出來了」是什麼意思。
羅強因為盜竊被判了三年，剛剛釋放。
「強子終於出來了。」李桂花對着信紙喃喃自語，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
李桂花以為兒子真的改好了。
羅強之後的日子裡，隔三差五就會寄點錢回來，雖然不多，但至少證明他在認真工作。
鄰居都說：「桂花啊，你家強子這次算是真的改好了，在深圳那種大地方能站穩腳，不容易啊。」
就在李桂花以為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時，她接到了一個讓她心碎的電話。
「喂，是李桂花嗎？我是你兒子羅強的朋友。」電話那頭傳來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
「是的，我是，強子怎麼了？」李桂花緊張地問。
「你兒子......他又進去了，這次是因為打架。不過問題不大，估計關個十天半個月就出來了。」
李桂花聽到這話，腿一軟差點摔倒：「怎麼會這樣？他不是說工作很好嗎？」
「大姐，你別太擔心。強子其實人不壞，就是交友不善，容易衝動。他讓我給你打電話，說不想讓你擔心。」
掛掉電話後，李桂花坐在院子裡哭了整整一夜。
她想不明白，從小乖巧的羅強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2001年10月，李桂花終於做了一個決定。
「我要去深圳看看強子。」她對鄰居王大媽說。
「桂花，你一個農村老太太去深圳幹什麼？那地方人生地不熟的，萬一出了事怎麼辦？」王大媽勸她。
「我不放心強子。他一個人在外面，沒人照顧，我怕他又走歪路。」李桂花的語氣很堅決。
「可是你連他具體住在哪裡都不知道啊。」
「我有他的地址，是上次寄錢時留的。福田區浦尾路43弄，我記得清清楚楚。」
王大媽看着李桂花眼中的堅定，知道勸不住她：「那你一定要小心啊，深圳那種大城市，騙子多。」
李桂花賣掉了家裡的兩頭豬，又借了點錢，湊夠了路費。
她收拾了一個破舊的帆布包，裡面裝着幾件換洗衣服和一些家鄉的土特產。
「強子愛吃我做的鹹菜，我得給他帶點。」李桂花邊收拾邊自言自語。
11月中旬，李桂花踏上了南下的火車。
這是她第一次離開家鄉，第一次坐火車，更是第一次去大城市。
火車上，她緊緊抱着那個帆布包，心裡想着很快就能見到兒子了。
「強子看到我一定會很高興的。」
李桂花經過兩天一夜的顛簸，終於找到深圳福田區浦尾路43弄時，她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這裡是一片破舊的城中村，巷子又窄又髒，到處都是垃圾。
而43弄更是一棟破敗的握手樓，樓道里瀰漫着各種難聞的味道。
連農村的生活壞境都不如。
李桂花爬到三樓，找到了羅強租住的房間。
她猶豫了一會，敲響了鐵門。
「媽？你怎麼來了？」羅強開門沒想到竟然是母親，語氣中帶着明顯的不悅。
「強子，媽想你了，就來看看你。」李桂花努力擠出笑容。
當她走進這間不足10平方米的房間時，心徹底沉了下去。
房間裡除了一張床、一張桌子，幾乎沒有什麼像樣的家具。
牆上貼着一些她看不懂的女人照片，地上到處都是煙頭和酒瓶。
「強子，你就住在這種地方？」
「媽，深圳房租貴，能有個地方住就不錯了。」羅強避開了母親的目光。
02
李桂花留在深圳的決定，讓羅強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
「媽，你別鬧了，這裡不適合你住。你趕緊回老家吧，我一個人過得挺好的。」羅強的語氣變得急躁起來。
「什麼叫鬧？我是你媽，照顧你是應該的。」李桂花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
李桂花以為兒子只是不好意思，畢竟一個大男人被母親照顧確實有些丟面子。
她默默地收拾這個亂糟糟的房間，把地上的煙頭和酒瓶清理乾淨，又把兒子的髒衣服洗了。
「強子，你看，媽把房間收拾乾淨了，是不是舒服多了？」李桂花滿臉笑容地說。
羅強看着被收拾得乾乾淨淨的房間，心裡卻更加煩躁。
他知道母親在這裡，自己就沒法再像以前那麼自由了。
隨後李桂花便住了下來，在角落打了個地鋪，也算有個睡覺的地方。
只是住下後才發現羅強的生活習慣跟人完全不一樣。
天天睡到中午才起床。晚上卻總是很晚才回來，身上還帶着各種奇怪的味道。
「強子，你晚上都去哪裡了？怎麼這麼晚才回來？」李桂花擔心地問。
「媽，你別管那麼多，我有我的事情。」羅強不耐煩地回答。
「什麼事情要到這麼晚？你是不是又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了？」
「我說了你別管！」羅強突然爆發了，「你怎麼這麼煩？我都這麼大了，還要你管東管西的？」
李桂花被兒子的怒吼嚇了一跳，但她沒有放棄。
作為一個母親，她覺得自己有責任把兒子拉回正道。
隨後的日子裡，母子之間的矛盾越來越激烈。
李桂花發現羅強根本沒有固定工作，錢的來源也很可疑。
有一天晚上，李桂花正在角落睡覺，突然聽到門外有女人的笑聲。
「強子，你家還有別人啊？」一個女人的聲音傳進來。
「沒事，是我媽，她睡得很死，不會醒的。」羅強壓低聲音說。
她躺在地鋪背着身子，聽着床上的各種聲音，整夜沒有合眼。
第二天早上，當那個女人離開後，李桂花終於忍不住了。
「強子，你昨天晚上帶回來的是什麼人？」她質問道。
「媽，你別問那麼多，這是我的私事。」
「你把那種女人帶回家，這叫私事？強子，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李桂花有些生氣。
「什麼叫那種女人？她們也是人！」
羅強突然激動起來，「媽，你思想太封建了，現在是什麼年代了？」
李桂花氣得渾身發抖，「強子，你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我看着你長大，難道我連關心你的權利都沒有了嗎？」
這次爭吵後，羅強開始明確地要求母親離開深圳。
「媽，你還是回老家吧。這裡真的不適合你，而且我也需要自己的空間。」羅強態度很堅決。
「我不走。」李桂花同樣堅決，「強子，你現在這個樣子，我怎麼能放心離開？」
「我這個樣子怎麼了？我沒偷沒搶，也沒殺人放火，我只是想過自己的生活！」
「你把那些女人帶回家，花錢找那些人，你覺得這是正常的生活嗎？」李桂花終於說出了心裡話。
羅強聽到這話，臉色瞬間變得鐵青：「媽，你跟蹤我？」
「我沒有跟蹤你，但是你做的事明眼人都看的出來。強子，你根本就沒有正經工作！」
「既然你知道，那你有錢就給我啊。」羅強直接說道。
「給你錢幹什麼？你又沒有正經事要辦。」
「媽，我有急用，趕緊的。」羅強很不耐煩。
李桂花看着兒子的樣子，想着還是不要搞的那麼僵：「好吧，但是你要答應我，不能再做那些事情了。」
「我答應，我答應。」羅強連忙點頭。
但李桂花發現他不但沒有改變，反而變得更加肆無忌憚。
在12月初的一個晚上，羅強再次提出了讓母親離開的要求，這次他的態度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堅決。
「媽，我最後說一次，你必須回老家。我已經給你買好了火車票，明天就走。」羅強把一張火車票拍在桌子上。
「我不走！強子，媽求你了，讓媽留下來照顧你好不好？你現在這個樣子，媽實在不放心。」李桂花跪在了兒子面前。
看着跪在地上的母親，羅強的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但很快就被憤怒取代了。
「你不走是吧？好，那你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這句話，成了這對母子之間最後的對話。
03
2001年12月4日晚上11點，羅強從外面回到了那間10平米的出租屋。
他的身上散發着濃重的酒精味道，顯然喝了不少酒。
李桂花正坐在床邊補着兒子的衣服，看到他回來，趕緊放下手中的針線。
「強子，你回來了？吃飯了嗎？媽給你留了菜。」
羅強沒有回答，只是陰沉着臉坐在椅子上。過了一會兒，他突然開口：「媽，明天你必須走。」
「強子，我們不是說過了嗎？媽不會走的。」李桂花的語氣依然溫和，但態度很堅決。
「我說了，你必須走！」羅強的聲音突然變得很大，把李桂花嚇了一跳。
李桂花以為兒子只是因為喝了酒才這麼激動。
她試圖安撫他：「強子，你喝酒了，先休息一下，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不行！今天就要說清楚！」
羅強站了起來，走到母親面前，「媽，我最後問你一遍，你到底走不走？」
李桂花看着兒子通紅的眼睛，心裡有些害怕，但她還是搖了搖頭：「強子，媽不能走。你現在這個樣子，媽不放心。」
「那些都不是你該管的事！」
羅強的情緒越來越激動，「我帶女人回來怎麼了？我花錢找怎麼了？這是我的自由！」
李桂花眼中含着淚水，「你是媽的兒子，媽看到你這樣，心裡能不難受嗎？」
「難受？那你就回老家去，眼不見心不煩！」
「我不走！」李桂花突然提高了聲音，這是她第一次對兒子這麼大聲說話，「強子，媽告訴你，除非媽死了，否則絕對不會走的！」
聽到這句話，羅強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媽，你為什麼就是不明白？我需要自己的空間！」羅強的聲音已經帶着明顯的威脅性。
「你說的空間就是帶那些女人回來嗎？強子，媽求你了，不要再這樣糟蹋自己了。」李桂花哭着說道。
「我沒有糟蹋自己！是你在糟蹋我的生活！」
羅強指着母親大聲吼道，「自從你來了以後，我什麼都做不了！那些女人看到你在這裡，都不願意來了！」
李桂花聽到這話，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強子，你在說什麼？你是在怪媽影響了你找女人？」
「對！就是這樣！」
李桂花徹底崩潰了，她拍着自己的胸口哭喊着，「媽怎麼生了你這樣的兒子？媽怎麼這麼命苦啊？」
看到母親這個樣子，羅強心裡更加憤怒。
隨後，房間裡安靜了一會兒。
李桂花以為兒子終於冷靜下來了。
她擦乾眼淚，走到羅強面前。
可是，她萬萬沒想到。
羅強突然爆發了，他攥着拳頭，惡狠狠的說，「媽，你既然不願意走，那就別怪我了！」
「強子，你想幹什麼？」李桂花察覺到了危險，她後退了幾步。
羅強慢慢走向了牆角的一根繩子。
這根繩子原本是用來晾衣服的。
「強子，你想幹什麼？放下那個東西！」李桂花驚恐地喊道。
「媽，我最後問你一遍，你走不走？」
羅強手裡拿着繩子，語氣變得異常平靜，這種平靜比剛才的憤怒更加可怕。
「我不走！無論你怎麼威脅我，我都不會走！」李桂花雖然害怕，但她的態度依然堅決。
這句話徹底激怒了已經失去理智的羅強。
在那一瞬間，這個26歲的男人不再是李桂花的兒子，而是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惡魔。
「好，既然你不走，那就永遠別走了！」
羅強舉起了手中的繩子，向着自己的親生母親撲了過去。
李桂花根本沒想到兒子真的會對她動手，她只來得及發出一聲驚叫：「強子，你瘋了！」
這是李桂花生命中說出的最後一句話。
時間定格在2001年12月5日凌晨2點30分。
04
凌晨2點30分，李桂花停止了呼吸。
那間10平米的出租屋裡，只剩下羅強一個人，還有地上那具已經冰冷的屍體。
羅強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躺在地上的母親。
房間裡安靜得可怕，只能聽到他急促的呼吸聲。他似乎還沒有完全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
「媽？媽？」羅強輕聲叫着。
現實開始衝擊着羅強的大腦。他殺死了自己的母親，這個世界上最愛他的人。
但奇怪的是，他心中除了恐慌之外，竟然還有一種扭曲的解脫感。
「終於清靜了。」這是羅強腦海中冒出的第一個念頭。
羅強沒有選擇報警，也沒有選擇逃跑。
他在房間裡來回踱步，腦子裡想着各種各樣的事情。
最多的，是想象着以後可以隨便帶女人回家的自由生活。
「沒人管我了，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羅強這樣想着，嘴角甚至露出了笑容。
凌晨4點多，羅強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他需要錢。
這時，他想到了住在附近的姐姐羅玲。
羅玲今年28歲，在一家工廠上班，平時和弟弟的關係並不好。
她早就看不慣羅強的生活方式，也曾多次勸過母親不要太縱容這個兒子。
凌晨4點40分，羅強離開了出租屋，來到了姐姐的住處。他輕輕敲了敲門。
「誰啊？」羅玲在裡面問道。
「姐，是我，強子。」羅強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一些。
「這麼晚了，你有什麼事？」羅玲雖然有些奇怪，但還是開了門。
看到弟弟站在門外，羅玲察覺到他的神色有些不對：「強子，你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
「姐，我遇到點麻煩，需要點錢。」羅強直接說出了自己的目的。
「什麼麻煩？還有，媽呢？她怎麼沒跟你一起來？」羅玲問道。
「媽在家睡覺呢，沒什麼事。」
「那你需要多少錢？」羅玲雖然對弟弟有些不滿，但畢竟是血親，還是想幫他。
「不多，三千塊就夠了。」羅強說道。
「三千塊？強子，你到底遇到什麼事了？需要這麼多錢？」羅玲警覺起來。
面對姐姐的追問，羅強開始感到不耐煩。
剛剛殺死母親時的那種暴戾情緒再次湧上心頭。
「姐，你別問那麼多，就說有沒有錢吧？」羅強的語氣變得有些威脅性。
「強子，你這是什麼態度？我是關心你才問的。」羅玲有些生氣。
羅強冷笑了一聲，「姐，如果你真的關心我，就把錢給我，別問那麼多廢話。」
看到弟弟這個樣子，羅玲心裡有種不好的預感：「強子，你是不是又做了什麼蠢事？」
這句話徹底激怒了羅強。
在他看來，全世界的人都在反對他，都在阻止他過想要的生活。剛才是母親，現在是姐姐。
「蠢事？我做什麼蠢事了？」羅強目露凶光。
「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像個正常人嗎？」
羅玲毫不客氣地說道，「強子，我告訴你，如果你不說清楚要錢做什麼，我一分錢都不會給你！」
這句話成了壓垮羅強理智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想起了剛才母親也是這樣拒絕他的要求，結果呢？他用自己的方式解決了問題。
「姐，既然你不願意給，那我就自己拿了。」羅強說着，突然從廚房裡抓起了一把菜刀。
「強子，你瘋了？放下刀！」羅玲驚恐地喊道。
但此時的羅強已經完全失控了。他舉起菜刀，瘋狂地向姐姐砍去。
「你們都不理解我！都要阻止我！那我就讓你們都閉嘴！」羅強邊砍邊吼着。
可憐的羅玲根本沒有反抗的機會，她在弟弟的瘋狂攻擊下，身中30多刀，倒在了血泊中。
砍完姐姐後，羅強在她的房間裡只翻出了1000塊錢。
早上6點30分，有鄰居聽到羅玲房間裡傳來微弱的呻吟聲，趕緊報了警。
當警察和救護車趕到現場時，發現羅玲還有一口氣，立即送往醫院搶救。
與此同時，警察很快鎖定了羅強。
當天上午，正在某個按摩店裡享受的羅強被警察抓獲。
「你們抓我幹什麼？我又沒犯法。」被抓時，羅強還在裝無辜。
「羅強，你涉嫌故意殺人和故意傷害，現在正式逮捕你。」警察冷靜地說道。
聽到這話，羅強知道自己的罪行暴露了，但他臉上竟然沒有絲毫悔意。
這個曾經被母親視為希望的兒子，最終還是走上了不歸路。
而那個為了拯救他而南下深圳的母親，永遠也回不了老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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