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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書 Inktalez
03
"砰!"
一聲脆響,董正宇手中的快遞盒掉在了地上。
這是一個裝着骨瓷茶具的包裹,裡面傳來清脆的碎裂聲。
"你他媽是不是故意的?"收件人是個穿着西裝的中年男人。
他扯開包裹,幾片白色的碎片滑落出來。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董正宇低着頭說,"我賠,我按原價賠給您"。
"賠?你知道這套茶具多少錢嗎?兩千八。
就你這個月工資夠賠的?"
董正宇攥緊了拳頭,但還是強迫自己保持冷靜:"我可以分期賠"。
"分期?算了吧,我直接投訴你"。
中年男人掏出手機,當着董正宇的面拍下了碎片,然後撥通了快遞公司的投訴電話。
這已經是一周內的第二次投訴。
三天前,一個包裹在雨天送貨時被淋濕,客戶投訴說裡面的化妝品全都報廢了。
儘管董正宇解釋說是因為突然下雨,可客戶並不接受這個理由。
"董正宇,這是你這個月第三次被投訴了"。
站點主管叫他去辦公室談話,"公司規定,一個月內收到三次投訴就要開除"。
"主管,再給我一次機會吧。
我、我真的需要這份工作"。
主管嘆了口氣:"規定就是規定。
你的工作證和制服,明天交回來吧"。
走出快遞站點時,董正宇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是趙青青發來的信息:"董師傅,我定了個書架,可能有點重,麻煩你送貨的時候小心一點"。
看着這條信息,董正宇突然笑了。
笑的很悲涼。
當天晚上,董正宇回到租住的地下室,打開了趙青青的朋友圈。
屏幕上是她最新發的一條動態:"今天去做了指甲,終於可以好好犒勞一下自己啦"。
配圖是一張精緻的美甲照片,還帶着美甲店的定位——單次消費799元。
董正宇關掉手機,望着天花板發呆。
頭頂傳來樓上住戶的腳步聲,讓他想起了那次在電梯裡的偶遇。
趙青青看到他時微微皺了皺眉,然後很快移開視線,仿佛他是一個髒東西。
他打開手機支付寶,看着賬戶餘額:1463.52。
這是他全部的積蓄。
房東的電話適時打了進來:"小董啊,這個月的房租記得按時交啊"。
"好的,房東阿姨"。
掛掉電話,董正宇坐在床邊傻傻的望着門上的搖窗。
突然,董正宇想起了什麼,從口袋裡摸出一把水果刀。
這是他早上切水果時順手揣在兜里的。
他看着手中的刀,又看了看手機里趙青青的照片。
一個想法在他腦海中逐漸成型。
"你不是讓我小心送貨嗎?"他自言自語道,"那我明天親自給你送過去"。
他將水果刀放在床頭,躺下閉上眼睛。
耳邊是火車呼嘯而過的聲音,但他出奇地平靜。
明天,他要去趙青青家送最後一個快遞。
03
下午兩點十七分，趙青青正在家裡遠程開會。
門鈴響了。
"稍等，我去開個門"。
她對着電腦說完，摘下耳機。
透過貓眼，她看到了董正宇的臉。
他今天沒穿快遞制服，而是一件普通的深色外套。
"董師傅？書架到了嗎？"趙青青拉開門，疑惑地問。
"趙小姐，我...我有點不舒服"。
董正宇一手扶着門框，臉上皺着一團，樣子很痛苦。
"你怎麼了？要不要進來喝口水？"
趙青青剛說就被一隻大手捂住嘴巴。
七分鐘後，鄰居聽到2201室傳來重物倒地的聲音，但沒有在意。
十三分鐘後，董正宇從2201室出來，手裡提着一個女士包。
他最後看了一眼門牌號，然後走向安全樓梯。
當天晚上八點，趙青青的同事因為她一整天沒有回覆工作消息而報警。
警察破門而入時，發現她倒在客廳地板上，胸口有五處刀傷。
法醫後來確定，致命傷是第一刀，正中心臟。
現場勘查人員在趙青青的電腦前發現了還在運行的視頻會議軟件。
屏幕上顯示會議已進行了5小時47分鐘。
她的同事們一直以為她只是暫時離開了會議。
董正宇在青海省西寧市一家網吧被抓獲。
他用趙青青的手機下了一個手機遊戲，在裡面充值了12800元。
這筆異常交易幫助警方確定了他的位置。
在審訊室里，董正宇平靜地交代了作案經過。
他說自己本來只是想進去看看趙青青的家是什麼樣子。
"她讓我進門的時候還在笑"。
董正宇說，"那種居高臨下的笑"。
但現場的監控視頻顯示，趙青青只是普通地微笑着，就像她平時對每個快遞員那樣。
警方在董正宇的出租屋裡發現了一個塑料袋，裡面整整齊齊地裝着162張快遞單，全都是趙青青的。
有人把這些快遞單按時間順序排列好，最早的一張是八個月前的。
在法庭上，檢方出示了一份證據：案發前一天，董正宇用手機搜索過"刀刺心臟必死嗎"這樣的關鍵詞。
而辯方律師則強調他的家庭背景和社會壓力："他來自一個貧困家庭，父母都是普通工人。
在這個城市裡，他每天要送上百個包裹，卻連房租都快交不起..."
最終，法院判處董正宇死刑。
宣判時，法官說："被告人董正宇因積怨滋生殺意，採取入戶殺人的嚴重手段，後果特別嚴重，社會危害性極大..."
然而這些法律用語並不能完全解釋這個案件。
在董正宇和趙青青之間，橫亘着一道更深的鴻溝：那不僅是貧富的差距，更是兩個人對彼此世界的完全無法理解。
趙青青永遠不會知道，她隨手的一個差評，可能會讓一個快遞員失去全部收入；而董正宇也永遠無法理解，對趙青青來說，巴黎水和米其林餐廳從來不是炫耀，只是她生活的日常。
在這個城市裡，每天都有無數個董正宇站在無數個趙青青的門前。
他們互相打着照面，卻永遠生活在平行的世界裡。
直到有一天，一把刀，刺破了這層看不見的屏障。
趙青青的父母最終還是賣掉了那套房子。
臨走前，他們摘下了門上的"2201"門牌。
新的住戶搬進來時，發現門口的快遞櫃裡還躺着一個包裹，收件人是趙青青。
包裹里是一個櫻花粉的馬克杯，這是她在生命的最後一天訂購的。
快遞單上寫着："輕拿輕放，易碎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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