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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書 Inktalez
時間，仿佛在那一刻靜止了。
我呆立在沙漏前，什麼齊天大聖，什麼鬥戰勝佛，什麼怒火，什麼復仇……所有屬於「我」的一切，都在這宇宙級的宏大葬禮面前，變得渺小、荒誕，不值一提。
每一顆星辰的墜落，都代表着一方世界的枯萎，億萬生靈的消亡。
而它，在不停地流逝。
他不是在面對我。
他是在獨自一人，面對整個宇宙的死亡倒計時。
「它什麼時候開始的？」我的聲音乾澀、沙啞，像一個第一次開口說話的木偶。
「在我之前。」如來平靜地回答，走到了我的身旁，和我一起，注視着那不斷流逝的星河。「自我有意識起，它就在流逝。我不知其因，亦不知其果，我只知道，它在走向『大寂滅』。」
「天道……會死？」
「萬物皆有成、住、壞、空。天道，也不例外。」他看着沙漏，像是在看着自己早已註定的命運，「我試過無數種方法。用大法力定住它，它會流逝得更快。試圖補充新的星辰，只會被同化為死寂的塵埃。我所能做的，只有延緩。」
「延緩？」我抓住了這個詞。
「是的，延緩。」他點了點頭，終於將目光從沙漏上移開，落在了我的身上，「我發現，強大的、不屈的、充滿『變數』的意志，可以擾動沙漏的流速。你的每一次反抗，每一次不服，都會讓沙漏的流逝，出現一絲微不可查的……減緩。」
我猛地一顫，看向他。
「所以……」我的喉嚨發緊，「大鬧天宮……」
「是我默許的一場戲。」他平靜地陳述着一個足以顛覆三界認知的真相，「我需要一個最強大的『變數』，一個敢於與天道為敵的意志。你的出現，是一個驚喜。你的每一次大鬧，每一次衝擊天庭的秩序，都在為這個將死的世界，爭取時間。」
「那五行山……那西行之路……」
「是必然的。」他的聲音里沒有絲毫波瀾，只有陳述事實的冰冷，「你的『變數』太強，強到足以撼動天道，也強到……會提前耗儘自己。像一顆流星，璀璨，卻短暫。而我需要的，不是一瞬的光，而是一顆能夠穩定燃燒的恆星。所以，我必須『覆寫』你。」
他看着我，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一絲複雜的情緒，那不是慈悲，更像是一個工程師看着自己最傑出的作品。
「我剝離了你最原始、最不穩定的自由意志，將其封印在你識海深處，成為『血海』。我用佛法為你重塑了金身，將『普度眾生』這個更宏大、更持久的『願力』，作為你新的核心。我把你從一顆隨時會燃儘自己的流星，改造為一尊能夠穩定輸出『擾動力』的、永恆的……鬥戰勝佛。」
我退後一步，仿佛想離這個冰冷的真相更遠一些。
真相，比我想象的任何一種，都更加殘酷。
如來看着我失魂落魄的樣子，沉默了許久。
然後，他向我提出了那個問題。
那個最簡單，也最冷酷的問題。
「我承認，我覆寫了你，我欺騙了三界，我用一個巨大的謊言，維繫着這個搖搖欲墜的世界。」
「現在，你看到了真相。」
他指了指那不斷流逝的天道沙漏。
「你的真相，是所有生靈的葬禮。它公平，它誠實，但它的結局，是包括你在內的一切，都化為死寂的塵埃。」
然後，他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我的謊言，是他們能繼續存在的唯一希望。它卑劣，它殘酷，但它能讓花果山的猴子繼續嬉鬧，讓東土大唐的凡人繼續繁衍，讓這三界，再多苟延殘喘一些歲月。」
他直視着我的眼睛，目光仿佛穿透了我的神魂。
「孫悟空，現在，你選哪個？」
我尋找「我是誰」，可到頭來，卻發現「我是誰」根本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願意為這個世界，扮演誰。
我看着那片正在死去的星河，第一次感到了真正的……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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