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水澤之間,無數人的夢魂齊聚於此,被置於錦色的透明水珠中,懸在半空。
岸無聲能看到每個夢袋裡,致使他們傷痛沉睡的緣由。
「瑤海五軍之戰,娘親將我按在水下,才避過了海王軍的搜索,我恨死了岸無聲」;
「每日在岸無聲麾下苟且偷生,還不如一死」;
「北王為修羅棋局而獻身,這世上再也沒有他那樣心懷天下的人」;
「瑤海眾王,唯北王足以擔此重任,他若不為王,天下盡棄矣」……
太多太多,幾乎都是為戰而死心,為他岸無聲而交出命匣的人。
呵……他縱收天下惡名,殺伐殘忍,何不坐實?
侍官拿着花名冊走過來,翻着上面上貢女子的名單,一邊說道:「魍魎府那些海妖近日來歌聲不斷,憂傷纏綿,唱得岸口的百姓都快動容了。你着我搜集的瑤海美女,要送幾個過去?」
「挑個無父無母的,送給那些海妖的首領。告訴他,如果要養着女人,就得聽話。」
他擱下筆,望着大殿外此起彼伏的白浪,想到幾日前的夢噬,輕惆指着他的鼻子罵他草營人命,導致多少百姓家破人亡,流離失所……
在她的心裡,眼裡,但凡五官能感受的每一個細胞,湧出來的都是對他的狠。
他是殺人無數,他承認,而且他還特別殘忍。
侍官嗯了聲,隨意翻了幾頁,忽然停了下來,指腹有些泛白。岸無聲察覺到他的失態,不禁問道:「怎麼了?」
侍官不敢說話,他劈頭將那花名冊搶過來,「輕惆」的名字赫然在上。
「是、是底下人不長眼,怎麼連夫人的名字也報上來。」
侍官支支吾吾地解釋着,花名冊卻已被撕成粉碎,岸無聲霍地站起來踢翻了桌子,怒道,「就送她去!」
放着好好的瑤海女主人不做,非要去野獸窩,好,他就送她去。
野獸窩的氣息,泛着凝固血跡的惡臭,讓人幾乎作嘔。輕惆捂着鼻子走進來,或許是早就聞到了人的氣息,這些海妖已經不再唱歌,而是伸着長長的綠首,扒着欄杆探出來看,等看到她時,白色的口水已經淌下來。
首領在魍魎府的盡頭,坐在虛建的玄鐵柵欄後面,伸着手來扯她的鞋子。
他們面目醜陋,獸孔獸身,「嗷嗷」地叫着。那貪婪的色慾讓輕惆嫌惡地踢開了首領的手,她隨即掏出腰間的匕首,狠狠地朝他擲過去。
這是她的夢魂首,能在頃刻間挖人心。海妖首領瞪着綠色的眼珠,幽幽地,哀怨地瞪了她一眼,委屈地睡過去。
侍官癟了癟嘴,有些怯弱地往後退了一步,但聽輕惆說道:「以後誰還敢唱歌迷亂岸口百姓的心智,我就給你們一刀子,聽到了嗎?
她狠狠拂手,扭頭往外走去,侍官忙不迭地跟上,走到一半,她又問:「十年前你好像是跟着我哥哥的,為何後來會跟隨岸無聲?他殺你主子,你還心甘情願地跟他?」
侍官咽了聲口水,剛要解釋,迎頭一個黑影壓下來,堵住了魍魎府所有的光線。
他回頭一看,竟是岸無聲,到嘴邊幾乎脫口而出的話,硬是生生地被吞了回去。
「夢魂首輕易間就能剜心,輕惆,為何不對我動這刀子?」
他走進來,背着光叫人看不清神色,「你的夢魂術,隨時都能讓人投入無歸夢境,永生沉睡醒不過來。你告訴我,為什麼給你十年,你都不能對我下手?
他擒住她的手腕,將她拉入懷中,溫熱的氣息吐在她耳畔,帶着投降的姿態。「別鬧了好不好?」
「你做夢!」輕惆重重地推開他,夢魂首順勢被抄在手上,「你用我哥哥將我留了下來,現在還指望我能摒棄前嫌?岸無聲,海妖殘忍貪婪,若不是我,今日是不是隨意哪個女子就被送入那牢籠里,活得比野獸還不如?你身為瑤海之王,卻不能帶給他們同等的安寧與太平,你有什麼資格和我談情說愛?」
她逼近了一步,匕首就貼住他的臉頰,冷鋒刮在皮膚上。
「十年都下不了手,我瞧不起這樣心軟、殺不死你的我!」
她的眼沒有一絲感情,帶着無盡的怨恨,她驟然收手,而夢魂首留下的冰冷卻浸入到岸無聲的心口裡。
她終於承認她對他的感情。可她卻覺得這份感情,是令她恥辱的。
她恨不得將他從她的生命里剝離出去,將他視若洪水猛獸。呵……岸無聲,還要自取其辱地等下去嗎?
「輕惆,我有些累了,你不要再鬧……最多三個月,我會放你走。」
輕惆驚看他,為這他語氣間忽然疲軟的姿態,他從來都是面目可憎地吼回來,可是…
評論 0 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