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了這許久,藍忘機累了,深深嘆了一口氣,脫了力倒在了藍曦臣懷裡,沉沉睡去,嘴裡還呢喃着誰的名字。不用細聽,藍曦臣就知道答案。
「沒找到,就有希望,即便再渺茫,那也還是希望。」
藍曦臣拭去弟弟臉上的淚痕,全身肌肉都在發力才把人橫抱在懷裡,瞬間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失去的是什麼?當然是時間。距離上一次他這麼抱着弟弟,都快二十年了。自從三歲開蒙之後,藍忘機就不怎麼願意讓人抱了,即便是小孩兒大多愛吃的糖糕都哄不了,也就只有當時還在世的母親能抱一抱。對此,藍曦臣鬱悶了很長時間,眼巴巴羨慕着聶明玦有一個粘人的弟弟。
這麼多年過去,再抱藍忘機,藍曦臣似乎才意識到弟弟原來都長這麼大了,雖然他就在弟弟身邊,卻像缺了很多時間。
這一夜,藍曦臣在靜室呆了很久,也沒做什麼,就安安靜靜的看着弟弟,直到天色露白,卯時將至,才斂着腳步聲離開。
也許是更空曠的緣故,草原上的月亮看上去要比中原大得多,圓乎乎的曲線也更飽滿,就像一顆乾癟了很久又突然被喜悅漲滿的殘心。
「公子,對不起,都......都是因為我,不然......」
「別這麼說,溫寧,你從來沒有對不起誰,就算要論對錯,也怪不到你頭上。」
「可如果不......不是我失控,金公子也不會......不會......還有姐姐,姐姐也不會......」
「溫寧,失控的不是你,是我。你們一脈由始至終都是被牽連的,我本以為自己可以護住你們,卻沒想到我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
「不......不是這樣的!公子,你......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姐姐......姐姐說過,現在活着日子,都是偷......偷來的。」
「溫寧......」(哽咽)
「公子,以後......以後就都這樣了嗎?」
魏無羨明白溫寧指的是什麼。他跟岐黃一脈,應該是再也不會回去中原了,那裡的人心黑暗太繁重了,他已經很累了。
「大概是吧,只不過,在那之前還有些事情要做。」
「嗯,都聽公子的。」
「溫寧,你也要有你自己的想法和生活。」
「我......我不知道。」
「不急,好好想想,現在有大把的時間去想。」
溫寧是踩着橙紅色的晨暉離開石台的,早起的婆婆嬸嬸已經燃起了煮早茶朝食的爐火,每個人臉上都因為親人的回歸而掛着笑。
魏無羨是開心的,但憂心也沒有減少。計劃還在進行中,依照約定,他還得幫聶明玦拔除刀靈的影響。
目光轉向不遠處的兩個陣法,一個還是鎖着聶明玦的困殺之陣,但紋路光澤已經暗下去大半,想來聶明玦快恢復神智了。另一個關着重新被打回本體的霸下,魏無羨調整了散怨陣,重點突擊刀靈的戾氣,有溫寧這尊煞神在附近坐鎮,刀靈只能乖乖「受刑」的份兒。
「呵,欺軟怕硬,人是這樣,想不到,就連刀靈也這樣。」
來到草原的時間不長,卻也不短了,魏無羨每天花得最多的時間就是在反思過去。從前是他過於天真,總以為只要自己待人赤誠,那些齷齪的鬼心思就不會打到自己頭上來。殊不知,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更何況是手握天下唯一怨氣至寶陰虎符的夷陵老祖呢?
可他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就錯了呢?是背負一身惡名困守亂葬崗,卻妄圖不切斷原有的牽絆?還是盲目相信自己無論如何都有保全自己和無辜性命的力量?煉陰虎符,既為了報恩,也為了報仇,這難道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嗎?如果自己可以有別的選擇,也斷斷不會允許怨氣入體,讓隨便蒙塵,讓陳情入世。
再往前捋捋,怪溫情不該救自己?怪溫若寒不該讓岐山溫氏一家獨大?似乎都不是,沒什麼可怪的。
魏無羨原來不相信,但現在信了,這狗日的世間就他娘的是污糟一片。
好累啊,再一次暗嘆,他救不了自己,更救不了世間。如果非得說有人可以,那或許,有一個人能做到。
「藍湛......(失笑)你怕是不願意再見到我了吧。」(落寞)
「羨哥哥~!吃飯飯啦~!」
遠處清亮的童聲打斷了魏無羨圈住自己的孤獨,回頭招了招手,打起精神起身往回走。他沒有希望可言了,但阿苑的希望還大有來日可言。
而在遙遙相對千里的東邊,金麟台的大殿卻沒有享受安寧的份兒。
卯時剛過,金光善就從美人堆里爬起來了,臉上積壓的是少見的寒氣。蘭陵金氏皇水獄被劫破,這是何等大事!他這位宗主想要安枕是怎麼也不可能的。等他回到金麟台,得知便宜兒子竟然還沒有回來處理爛攤子,更是氣得砸了一尊玉佛。
那是一尊彌勒佛,碎得再無可碎了,看得身邊的隨侍好生肉痛,琢磨着晚些時候把地上的碎玉清出去賣了,不知道還能不能換些銀錢。
彌勒佛是未來佛,碎了它,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尚在清河不淨世的金光瑤此刻便是這麼想的,因為那個僥倖逃回來的聶家修士康生,醒來一見到他就跟見了鬼似的發瘋,嘴裡還喊着「鬼啊!鬼來了!鬼又來找我了!」
聶陽和藍言聞默默交換了一個眼神,在藍家醫師施過安神針後,由聶陽開口問道:
「康生,你說的鬼是......」
「對!鬼!女鬼!」(驚恐喘息不止)
「女鬼?」
「女鬼......女鬼......那女鬼說,說她叫......她叫......」(驚恐喘息不止)
「她叫什麼?」
「孟......詩......」
評論 0 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