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村,刑如意他們便感覺到這村中的氣氛明顯有些不對。此時還不到飯點兒,家家戶戶卻都早早的點起了火來,村中也看不見幾個人。
「如意,你覺不覺得這村子有些奇怪?」四娘掀著馬車簾子,朝外頭看了一眼。正好看到一戶村民透過門縫在打量他們。四目相對,目光輕輕的碰在一處,那人卻慌慌張張的將門縫給掩上了。
「是有些奇怪,這些村民表現的既對我們好奇,又對我們恐懼。」刑如意著,也掀了另外的一側簾子。果不其然,那邊也有村民透過門縫在悄悄的打量他們。目光相撞,那人也迅速的縮了回去,隻不過他家的門縫依舊留著,未曾關嚴實了。
「剛在村口時,的看見那墳頭煙進了村子,可入村之後,反而不見了。」李茂停下馬車,「以的以往的經驗來看,這些村民懼怕的恐怕不是咱們,而是那墳頭煙。」
「一股墳頭煙而已,能掀起多大的風浪來!」刑如意著,從馬車上走了下來。她找到之前那戶人家,也隔著門縫往裏瞧了眼。眼睛剛湊上去,就瞧見了一雙滴溜溜轉著的黑眼珠。
「瞧仔細了嗎?」刑如意後退一步,雙手環胸,衝著門裏頭的那個人抬了抬下巴:「我瞧你膽子還算蠻大的,敢不敢把你家的門打開,給咱們怎麽回事?興許你們村子裏的事情,本姑娘能幫著給解決了。」
那人沒有話,但臉上卻明明白白的寫著幾個字:「就你?一個黃毛丫頭片子!」
刑如意搖了搖頭,又往後退了一步,輕輕的出了幾個字來:「你家剛剛辦過喪事吧?去世的是你的祖母,年過七十,也算是喜喪。隻不過你家用的棺木不太好,用的是陳年的梧桐木。這棺材剛落進坑裏,就裂開了一道縫,如今你祖母正在水裏泡著,所以她老人家不太開心。」
「你……你怎麽知道?」那人一驚之下,將門縫拉得更開了一些。
「那你想不想知道,我是怎麽知道的?」刑如意抬了抬下巴:「先將門打開,讓咱們進去坐坐。這被馬車顛簸了大半,渾身的骨頭都要散架了!」
「憨兒啊,打開門,讓門外的客人們都進來吧!」
一個老漢,吸著旱煙袋,從一側的廂房裏走了出來。他眯著眼,透過微敞的門縫看了刑如意一眼,便讓年輕人將門給打開。
「爺爺,這……這行嗎?」年輕人猶豫著。
「有什麽不行的?這死馬都能當做活馬醫,況且我看人家姑娘也是有些真本事的,沒準咱們村子裏的事情,還真得靠這些貴客來解決。開門吧?真要有什麽事情,我老頭子一個人頂著。」
「你爺爺這話的對!倒是你,年紀輕輕的,反而還沒有老爺子有膽識,有魄力!」
「你這丫頭,用不著拿話來誇我。我們鄉下人家,也沒有什麽好東西招待你們。」
「不敢!不敢!這吃的喝的咱們車上都帶的有。洛陽城中李家酒肆的桃花醉,老爺子您要不要來一壺?」
「桃花醉?」老漢抬腳,用鞋幫子磕了磕那旱煙袋:「這倒是好酒,也該是我老漢今日有口服!憨兒啊,去吧咱們醃的醬蘿卜拿一盤出來。爺爺與這丫頭,好好的道道。」
刑如意眼瞧著又有故事聽了,給李茂使了個眼色,李茂忙折回馬車上,拿了一碟醋花生,一碟醬牛肉,擱到了老爺子的跟前。
老漢瞄了一眼這些東西,卻沒有動筷子,而是吧嗒吧嗒的吸著自己的旱煙:「丫頭不是尋常人吧?你剛剛在門外跟憨兒的可是真的?」
「是不是真的?您老仔細辨別一下就是。」刑如意著,指了指那間廂房:「這間廂房,原是您兒子媳婦住著的。可惜,兩個人福薄,在您孫兒未成年時便去了。您怕傷心,於是就將這兩間房子拿來堆放雜物。」
「沒錯!我家老少三代人,一共就這麽幾間房子。這廂房的門又是開著的,裏頭還有我那兒子媳婦生前用的東西,偏處的角落裏也堆放著穀物農具,你能瞧出來也不稀奇。可這跟你在門外與憨兒的事情又有什麽關係?」
「老爺子您別急啊,聽如意慢慢的給您。」刑如意完,又指著另外一處房子道:「這房子才是您老之前居住的。一來是這房子的外觀,上新下舊,明這房子是近些年才翻蓋過的。門前打掃的比較仔細,就連那些花花草草,您也都精心的給嗬護過。按,這房子既是您老與先逝的老伴兒居住的,您不會隨隨便便的搬出去。即便搬出去了,肯定就有原因。」
「我老漢年紀大了,怕睹物思人!」
「這若是早兩年,老爺子您或許會因為這個原因從那間房子裏搬出來,但按照您如今的年紀,以及您豁達的心胸,隻怕更願意住在裏邊兒睹物思人。讓您搬出來的不是您對老伴兒的思念,而是那些來源不明的水。」
聽到這裏,老爺子的神情明顯變了。
刑如意看了看那站在屋前,一身水淋淋,卻還噘著嘴的老太太,不由打心眼裏羨慕這對鄉下老人的感情來。
剛剛她從馬車上下來時,並未察覺到這院子與旁的院子有什麽不同,完全就是被那道沒有及時合上的門縫給吸引住的。可當她透過門縫往裏麵瞧的時候,不僅看見了憨兒那雙滴溜溜轉的黑眼珠,還看見了站在他身後陰影裏的那個渾身水淋淋的老太太。
從樣貌來看,這老太太與門後的憨兒應該是近親關係,而當老爺子發生時,老太太那一個委屈的噘嘴動作,更讓刑如意認定了他們之間的親屬關係。也難怪,這院中雖有鬼魂,卻是一絲鬼氣都沒有。
刑如意隻用鬼目掃了老太太那麽一眼,這前因後果也就給弄明白了。
她起身,走到那間房子跟前,用手輕輕推了一下。木門「吱呀」一聲開了,跟著飄散出那種類似秋連綿陰雨過後樹葉落到泥土中腐爛的味道。
「老太太下葬後的第二,就遇見了連陰雨,這雨水滲透了那些新土,流進了墓穴中。老太太的棺木,是您老早些年就打好的,用的是您和老太太當年一同種下的梧桐木。隻可惜,這梧桐木不是做棺材的好木材,又被擱置了那麽些年,木料早就變得糟了。下葬的當,又被那些粗人給磕了一下,裂開了一個大口子,於是那些水就鑽進了棺木裏。
我記得那連陰雨得下了七八吧?所以您老想想看,那麽長的時間,老太太的身子可不就給泡在了泥水中嗎?這人剛去的時候,魂魄尚在身體裏,感知還沒有完全離去,所以這在泥水中泡著的滋味可不好受。
老太太心裏委屈,所以就趁著七還魂的時候來找您,結果您老傷心難過,那一夜竟醉了過去。老太太沒有辦法,隻能夜夜過來訴苦,您呢?隻看得見自己的老伴兒,卻聽不見她在什麽。眼瞅著她渾身濕淋淋的,可憐兮兮的看著您,您這心裏疼的慌,卻又不知道該怎麽辦?所以,隻能躲出來。」
「這不對啊!這老太太既然能進那間房子,為何就進不了這對麵的房子?」四娘指了指老人兒子媳婦之前住的那間廂房。
「很簡單,因為那廂房上有符!」刑如意隨手一指,四娘他們立馬就看見了一個用紅繩子懸著的,早就脫了色的,折疊成三角形狀的符紙。
「您的兒子媳婦,應該是意外亡故的吧?那時您的孫兒還,您老擔心媳婦放不下這個孩子,會將這孩子的魂魄也給帶去,所以去求了這道符回來,就掛在這房子的外頭。那張床,應該就是您的孫兒,也就是您口中的憨兒時候睡覺用的。至於憨兒這兩個字,應該也不是您孫兒的大名,是按照鄉下的慣例,為了好養活給起的賤名。」
「沒錯!」老漢紅著眼睛,瞅了自己的老伴兒一眼,低頭在桌腳上磕了磕眼袋:「我的確能看見我家那個老婆子,都是一條腿邁進棺材裏的人了,還有啥是看不見的。我倒是不是擔心她把我給帶走,我隻是放心不下我這個孫子。他爹娘去的早,若不能親眼看著他成家立業,我這死不瞑目啊。」
「放心,老太太也捨不得她的孫子,更捨不得將您帶走,她還希望您老人家能在這世上多享幾福呢。她來找你,無非也就是想要你幫她將那墓穴中的雨水給清理出來,好讓她幹幹淨淨,清清爽爽的離開。」
「老婆子啊,是我對不住你啊!臨了臨了的,都沒能給你置辦上一副好棺材。你放心,今個兒下午,我就讓憨兒去把你那家給收拾利索了。你也別著急著走,再等等,等我把憨兒的親事給定住了,我就去找你,咱們一塊兒上路,也好有個照應。就你那性子,我擔心你到了那邊兒,被人欺負!」
老太太也紅了眼圈,淌下幾滴鬼淚來。她知道刑如意能看見自己,也能聽見自己話,於是忙求著她給老爺子帶兩句話,她那墳地不著急,反正都在泥水坑裏躺了那麽些,也不差多躺這個把月的。比起她自己來,她倒是更擔心這爺孫兩個的安危。
「你的意思是,老爺子跟憨兒都見過那個東西?你之所以留在這裏,也不是全然為了自己墓穴中的那些雨水,而是擔心那個東西回來害他們?」
老太太快速的點了點頭,然後略帶驚懼的瞅了瞅門上的某個地方。刑如意循著她的視線看去,果然,在那木門上發現了兩個淺淺的手掌印,看大,應該是個女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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