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這位雲家大姐,在我初到紙店的時候倒是聽縣衙中的那位縣令大人提到過。案情並不複雜,隻是手段殘忍了些。」
常泰是個老實人,刑如意問什麽,他便答什麽,絲毫沒有注意到周圍村民在他提到縣令時候的那股仰慕的目光。
縣令大人哎!對於朝廷來,或許隻是個芝麻官兒,但是對普通的村民來,那也是個大人物,而眼前的這個夥子,卻能用那麽隨意的口吻「那位縣令大人提到過」,於是在心中紛紛猜測,這年輕夥子究竟是什麽來頭?
除了常泰之外,眾村民當然也注意到了剛剛問常泰話的那位姑娘,也就是刑如意以及站在她身旁的狐狸,還有身後那兩駕看起來很是豪華的馬車以及馬車上正往外探著頭的一名年輕的豔麗少婦以及一個姑娘。
目光由姑娘充滿好奇的臉上收回,又落回到刑如意與狐狸身上。狐狸雖然換了一副平常些的麵孔,但氣質仍是出眾的,加上刑如意那一身不菲的衣飾,越發讓人覺得這群人是城中某個富貴人家返鄉。村長在心裏嘀咕了幾嘀咕之後,上前問了句:「敢問幾位貴客是?」
「過路的!」刑如意靦腆的回著,又用手指了指被夾在人群中的殷元:「過路帶找人的!」
眾人這時才瞧見,他們中間不知什麽時候竟多了一個漂亮的娃娃。那張亦正亦邪,甚至還帶有幾分酷酷表情的漂亮臉蛋,瞬間就吸引住了大部分村民的目光。
當殷元看著刑如意恭敬而有禮的喚出一聲娘親時,眾人都不約而同的輕哦了一聲,然後當殷元對著狐狸喊出爹爹時,那聲哦竟也跟著飄了起來。原因很簡單,如果單是刑如意這般相貌,生出個比自己好看的孩子好像也正常,但如果跟她生孩子的是旁邊相貌平平的狐狸,這好像就有些不大正常了。
刑如意輕輕咳了聲,道:「我的義子殷元,這是我的未婚夫婿,姓殷。這位是常泰常大哥,身份是捕快,在神都當差。後麵馬車上的那兩位是我的家人,這個擠在人群中的是我家的夥計。因為半路遇到點事情,所以由夥計先帶著孩子到村中投宿,我們今早上才趕過來接他們。」
村長點點頭,看向常泰的目光中不由多了幾分敬畏:「原來是在神都當差的捕快大人,難怪看起來這麽的威嚴。」
威嚴?這不是形容廟堂裏的那些神像的嗎!刑如意上下打量著常泰,今日雖沒有笑,但左右也不算威嚴,頂多就是看起來有些氣勢罷了。不過村民們的心思她也能猜出幾分,若是在她的那個時代,對於那些穿著官服的人,她也是心存忌憚,哦,不,是敬畏,然後敬而遠之的。
「常大哥,趕快,這雲家大姐究竟是怎麽一回事?我著實好奇的很,看著大姐身上的穿戴,也不像是那種一般的人家,相貌也不似那種陰狠之輩啊。」
「這雲家大姐往日如何,我是不知的,但案子確是知道一些。」常泰著,也看了一眼那躺在地上的雲家大姐。一身大紅喜服,沾了陰寒的井水,濕淋淋的貼在身上。頭發散亂,麵容青中帶白,雙目緊閉,麵色如常,倒像是睡著了一般。
常泰想了想,脫下自己的外袍,走到雲家大姐跟前,將衣裳蓋在了她的身上:「煩請村長再尋一件舊衣裳過來,將這位老兄的屍身也稍微的掩一掩。無論生前此人如何,死了便是死了,如此曝屍在眾人跟前,頗有些不妥。」
「大人的是!那個,狗二,將你的外衫脫下來給他蓋上。」村長指了指狗二,狗二不情不願的將外衫脫下來蓋在老魏的身上,自己則站在原地不停的搓著胳膊,好像缺了那麽一件外衫,就要凍死的一樣。刑如意見狀,立馬給李茂使了個眼色,於是等李茂從馬車上返回時,手中便多了兩件衣裳。
一件是給常泰的,一件是給狗二的。給常泰的,是出洛陽時,刑如意特意請錦繡坊做的冬季便裝,不光常泰有,李茂和盛子刑如意也都一起備下了。給狗二的那件,是李茂自己穿過的舊衣裳,但無論是質地、做工還是保暖性,都要比狗二脫下的那一件強。
患上了新衣裳,狗二自是高興的不行,就連一旁那些沒有脫衣裳的村民,也都一個個後悔的不行。心想著若是自己早一點脫下外衣,這新衣裳是不是就歸自己穿著了。
這雲家大姐的案子的確不複雜,嚴格來,是一樁因為感情糾紛引起的故意殺人案。雲家大姐年方十八,自幼便許給了臨城的馬公子為妻,雙方約定好的,隻要等雲姐年滿十八,對方便上門提親。
這時光匆匆,很快雲大姐就長到十八歲了。馬家依照約定,由馬公子親自帶著家僕上門提親,雲家自然也是好生接待。一方麵是捨不得這麽快就將女兒嫁出去,一方麵也是想要女兒與這馬公子多接觸接觸,等兩個人有了感情之後再成親,日子過的更順心些,所以雲家便挽留了馬公子幾。
起初,一切都是好好的。平日裏,雲家大姐也會在父親與姨娘的安排下,與這馬公子見上兩回,彼此心事,聊聊。可就在馬公子即將返程的當,突然向雲老爺提了兩個條件。
第一,他想要幫雲家大姐身旁的那個丫鬟贖身。第二,他希望能夠與雲家大姐解除婚約。原因嘛,很簡單,這位馬公子看上了雲大姐身旁的那個丫鬟,並且發誓非這個丫鬟不娶。
雲老爺雖覺得尷尬和憤怒,但是當著馬公子的麵也沒有什麽,而是遣人去問自己女兒的意見。雲大姐回話,馬公子要幫丫鬟贖身也可以,但婚約不能解除。理由很簡單:這樁婚約是早些年便定下的,如今人人都知道她雲大姐是要嫁給他馬公子的,此時退婚,豈不是要她去死。
馬公子喜歡她身旁的丫鬟,可以。因為這個丫鬟原本就是她的貼身丫鬟,將來自然也是她的陪嫁丫鬟,是要隨著她一同嫁入馬家的。倘若馬公子喜歡,可在她入門之後,抬做妾氏。
雲家大姐知書達理,是標準的大家閨秀,早就深得馬家老爺夫人的喜歡,否則也不會早早就內定了下來。如今遇到了這種損臉麵的事情,不僅沒有惱怒,反而寬容大度的提出了解決辦法,馬公子自然也是無話可,隻得應了下來。雲家與馬家的婚事照常進行。
到了成親那,馬公子騎著高頭大馬,帶著浩浩蕩蕩的迎親隊伍到雲家迎親,按照當地的規矩,這男方到女方家迎親,一定要吃餃子。新郎進門的時候,新娘的家人就開始煮餃子,待餃子煮熟之後,盛雙數到碗中,然後請新郎新娘各自食用。
這煮餃子沒什麽講究,但吃餃子卻是有講究的,要求新郎、新娘都要在各自碗裏吃雙數留雙數,一般情況下,每隻碗中都會盛1個,吃掉8個或者6個都是合理選擇,寓意著給老丈人家留著,不能吃光!同樣,新娘也得留,意思是不能把家裏的東西都帶跑了。
馬公子吃的這碗餃子,是雲姐親自做的,就連包餃子用的肉餡都是她親自剁的。隻是成親當年,馬公子似沒有什麽心思,就連吃餃子的時候,目光也在人群中搜索著。終於,他吃完了第六個餃子,趁著丫鬟們接碗的空擋,問了雲大姐一句:「她呢?」
這個她,指的不是旁人,正是雲大姐的貼身丫鬟,那個被馬公子瞧中之後又放在心坎兒上的人。
雲大姐的臉色當即就變了,但仍是極力的忍著,問了馬公子一句:「你當真那麽喜歡她?」
馬公子點點頭,看著雲大姐那不怎麽好看的臉,將話的越發重了起來:「我今日娶你,是因為兩家早有婚約,你是我馬家的兒媳婦,這一點永遠都不會改變。但是也請你記住,我心中在意的隻有她,就算她隻是你的陪嫁丫鬟,就算她隻是我馬家的一個妾,我也會對她寵愛有加,而你,所能夠得到的也僅僅隻是我妻子這個名分而已。」
雲大姐半響沒有話,直到旁邊的喜婆催促,這才看著馬公子問了句:「剛剛那碗餃子好吃嗎?」
馬公子蹙眉,下意識的看向手中的瓷碗,那是一隻精美的白瓷湯碗,湯清還泛著麻油的香氣,湯上撒了韭黃末。韭黃末下麵是還沒有吃完的餃子,包的大均勻,嚴嚴密密。餃子皮,晶瑩而粉嫩,像白裏透紅吹彈可破的少女的皮膚。
「這餃子好吃嗎?」
雲大姐又問了一句。
馬公子低頭看著她,其實剛剛那幾枚餃子他壓根兒就沒有去品其中的味道,他的心思全在自個兒心上人那裏。成親前,父母不許他到雲家探望,甚至不許他去打聽跟心上人有關的任何事情。旁人都雲大姐知書達理,是個一等一的賢妻,卻隻有他知道,這個賢妻麵孔下隱藏著的真實性情。他擔心,他的心上人會被雲大姐欺負,尤其他都進門這麽長時間了,都沒有見到那個心心念念牽掛著的人。
對於雲大姐此時的心思,馬公子有些琢磨不清,所以他悶悶的回了聲:「還不錯!」
「隻是還不錯嗎?」雲大姐怪異的笑著,突然湊近馬公子了句:「你可知道這用來做餃子的是什麽陷兒?」
「什麽陷兒?」馬公子被雲大姐的笑,弄的心裏發慌,一股不好的預感也從心底爬了上來:「你把她怎麽了?」
「把她怎麽了?我能把她怎麽了?」雲大姐開始瘋狂的笑,一邊笑一邊用手指著馬公子:「我當然是把她洗幹淨,剁碎了,然後親手包成餃子送到你的跟前,然後看著你一口一口的把她吞咽到自己的肚子裏。你不是很喜歡她嗎?她不是也很喜歡你嗎?好呀,我成全你們,讓你們今生今世,永生永世的在一起,都死都分不開!」
「雲翩翩,你這個瘋子!」馬公子變了臉色,開始猛然的嘔吐。
「吐了?看來你也不是很喜歡她嘛。哦,對了,她好像也沒有你想象當中的那麽喜歡你,當我用刀劃破她柔嫩的肌膚時,你猜她和我什麽?她她壓根兒就不喜歡你,是你強迫她的,她也壓根兒就沒有想過要跟你在一起,她求我,求我放過她!可是,怎麽可能呢?我是誰,我是雲翩翩,我得不到的東西,別人也休想得到,就算是我雲翩翩不要的東西,旁人都休想得到。」
雲翩翩著,摔了碗筷,脫了喜服,還當著馬公子的麵,將兩個人的婚書扯成粉碎。
「是!我是喜歡你,也曾經無數次的幻想過嫁給你的樣子。」雲翩翩看著馬公子笑:「你沒有見過我,但我卻見過你,見過你很多次很多次。自,我就知道我會成為你的妻子,所以總帶著我的丫鬟去偷偷的看你。我以為,我會很幸福。我以為,跟你在一起,我們都會很幸福,但是我沒有想到,我的幸福還沒有來,就已經結束了。
為了幸福,我可以把擋在我前麵的所有障礙掃清,但唯獨掃不進你的心裏。我知道,你不想娶我,我雲翩翩也可以很有骨氣的不嫁給你。對!我可以不嫁給你!」
完這句話,雲翩翩,雲家的大姐就從出閣的二樓上跳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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