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該慶幸小墨當初的作為,而不是把責任全部推到她身上。」許叔竟然說,「小墨很善良,你如果稍有良知,就不要對她進行道德綁架。」
我腦子裡嗡的一聲,捧着手機,手腳冰涼。
「這麼跟你說吧,兩年多前,小墨看到你被家暴,回到家無意間跟我提起,向我詢問意見,當時我買下了棚戶區那塊地皮,別的住戶都安置好了,只有你父親貪得無厭,不僅索要分配房,還要上百萬的賠償金,我如果答應,必定讓其他住戶效仿,那棚戶區的搬遷行動永遠不可能完成,所以我出於私心,建議小墨再看到此類情形,當即報警,因此才有了你父親實施家暴時,被當場抓獲,而三年刑期,也是我的作為,小墨並不知其中關節,以為警方只是對你父親提出警告,讓他以後不敢再亂來。她是好意,只是被我利用,你要怪就怪我,她知道這件事後,跟我大吵一架,要求我負責你的求學事宜,我本就對你有愧,就答應了,後來的事,你都知道。現在你也承認你不想回到原來的家庭,所以,林葉,別再逼小墨,她沒有絲毫對不起你。」
我的心是空的,幽幽蕩蕩,沒有着落點。我所有的勇氣被許叔一席話打得煙消雲散,
「為什麼現在告訴我這些?」我冷淡地問。
「你還不明白?回歸現實吧,小丫頭,血緣是改變不了的,你爸永遠是你爸,換句話說,你想通過道德譴責鉗制小墨一輩子,我決不允許。」
「你不肯幫我了?」
「我會按照約定繼續資助你,但希望你想明白,該怎麼處理眼下的情況。」
「我想見你一面,當面談。」
「也好,我看看行程,有時間我再通知你。」
真相終究被揭開,而我失去了唯一的武器。
許文墨是什麼樣的人,我怎麼會不知道,緊鎖在自己的小世界裡,對外界抗拒而恐懼,如許叔所說,她是個善良的人,雖然這點我不甚認同,但她絕沒有害人的心思,即便她聰明至極。
拆遷的事非她所願,母親的離開與她無關,她雖然間接導致我家庭破碎,但這不是她的本意,可以說是好心辦壞事。
可我就算一開始知道這些,也無法做到不恨她,因為沒有對她的恨,我該怎麼理直氣壯向她無止盡地索求?
人總是要給自己一個理由做壞事,如此,自己便不是壞人。
所以,明知道這些,許文墨,我依舊要怨你,而你對我的一切補償都是理所當然。
我深吸一口氣,對着窗外飛馳而過的路景,漾出一個燦爛的笑。
「到學校了嗎?」微信里,徐文軒這樣問。
「快了,【吐舌】,你在跟小墨逛街?」
「沒有,她回學校了,把我一個人丟在這兒!【委屈臉】」
「呵呵,女神就是這種范兒,習慣就好。」
「她以前就這樣嗎?我看她跟你蠻說得來。」
我冷冷一笑,「【傲嬌臉】那是,我們在一個屋檐下住了兩年,不是親人勝似親人。」
「看出來了,她就對你的時候話比較多,羨慕嫉妒沒有恨。【調皮】你能不能跟我多說說她以前的事?」
「怎麼?讓我做間諜?」
「不是這麼個說法,我就想多了解她,我們現在真是相對無言,很尷尬。」
「我看你現在挺能說的,剛才怎麼那麼害羞?」
「【汗】反了吧美女,沒這麼樣說一個男生的,我那是顧忌小墨,不能太外放,我怕太自來熟讓她不高興。」
「你很在意她嘛。」
「當然」
一路聊到學校,我便沒有再回徐文軒的微信。
父親的事堵在心口,我沒精神去關注其他。
六天後,我被許叔的司機接到一家高級餐廳門口,在服務生的引路下,來到一間包廂。
包廂布置典雅,器皿擺設無不精緻,許叔就坐在黑色石桌的一側,表情平淡,掀起眼皮掠過我,「坐吧」
再次見到許叔,與之前的心情已然不同,眷戀猶在,且愈發濃烈,除此之外,又平添了多半的畏懼和陌生感。
「沒耽誤你上課吧?」許叔捏起乳白色的袖珍茶壺,往橢圓形的茶杯里斟滿茶湯,他並不看我,我卻看得到他眉宇間的疲憊和麻木,「剛跟人談完事兒,就半個小時時間,咱們長話短說。」
我放下書包帶,端正姿勢,以一名平等的談判者的態度,強扮冷硬,「好,我開門見山。」
許叔眉尖一挑,似乎為我的決然而稍感詫異,接着便若有似無地笑了一下,「行,說吧。」
我努力平復緊張的心情,堅定目光,盯着許叔好看的眼睛,「資助我完成學業是您的許諾,在事情達成之前,您不會反悔,對吧?」
「嗯」他撇撇嘴,雲淡風輕。
「我答應您,此後絕不會再利用小、許文墨來獲取您的關注。」
「我的關注?」他的視線原本在石桌上,聽了我的話,撩起一線,意味深長地審視着我。
桌下,我緊緊攥住衣角,口頭上故意忽略他的問題,「這是我的誠意,我說到做到。至於我父親的事,還得請您幫忙。」
他乜然一笑,「小葉,你在自欺欺人。且不說你爸對你有生養之恩,他現在舉步維艱,能指望的只有你,關鍵一點,我為什麼要幫你做下這種不仁不孝的事?我是個商人,既無利可圖,又對名譽有可能造成損害,損人損己的事,你告訴我,我為什麼幫你?」
他靠在椅子上,手肘撐着扶手,一副「我看你怎麼編」的模樣。
我挺挺胸口,「因為我」
他眼神驀地一暗,「還想拿那件事要挾我?一個十七歲的少女在法律上已經脫離了幼女的年齡範圍,或者是拿道德來說事兒?」
我莞爾一笑,露出媚態,「許叔,我現在成年了,你看我這兩年發育得怎麼樣?」
他眯起眼,端詳着我,默然不語。
「我拿我自己換一個前程,可以嗎,許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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