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晨峰聽李馨講的故事怎麽那麽相似家暴?
他好幾次想打斷李馨,提醒她說可以去舉報,把這對父母告了。可是李馨卻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反而滔滔不絕的就像在講述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故事那樣繼續講。
這家人的二兒子因為有傻病,所以更不得父母的喜歡,三兒子死了,在四丫頭後麵所幸還有一個他們喜歡的孩子,叫小五。
小五生得聰明伶俐,是父母的寵兒。
二兒子跟四丫頭成為父母眼中釘。
要是可以隨便丟棄,他們的父母有可能把二兒子跟四丫頭就那麽丟棄了。
單單養育他們喜歡的小五就好了。
二兒子雖然有傻病,卻很勤勞,他會去很遠的縣城,一個叫做煤窯的地方拾很多碎煤塊,用背篼背回來家裏燒飯用。
他能把黑乎乎的煤炭,區分出來,分類,哪一種煤炭是好的,哪一種煤炭是多煙的,哪一種煤炭耐火等。
父母看二兒子撿回來的煤炭,臉色稍微好轉,有了少許的微笑。
可即便是這樣,挨打的份還是少不了的。
要麽是四丫頭,要麽是二兒子。
總之隻要父母吵架,其母親就把一腔怒火撒在這對可憐的兒女身上。
無論是半夜,還是孩子們剛剛進入夢鄉。
其母親有需要,就不顧一切抓住其中一個孩子起來(除了小五),耳光,蔑條子,這些都是她撒氣的招數。這是對待四丫頭的,對待二兒子的招數更殘忍。
在他們家門口有一顆柿子樹。
一到季節,柿子樹果實累累,紅彤彤一片甚是好看。在柿子樹上有幾道勒痕,能把柿子樹勒進去的東西,除了鐵絲,沒有其他。
四丫頭親眼目睹二哥被他們的親生母親用鐵絲捆綁在柿子樹上,拇指粗細的蔑條子,在他身上歘歘的猛抽,她哭——想死的心都有了。
能把傻病孩子逼得想輕生,也隻有他們的親生母親了。
有一次,拿起一把削菜的刀子,在自己的舌頭上割,舌頭搞得血淋淋的,其母親卻權當沒有看見。
這件事過去不久,四丫頭遭殃。
父母再一次的吵架,母親把她從熱被窩裏抓起來,左耳光右耳光之後,四丫頭終於爆發怒氣。她怒氣衝衝的質問母親:“憑什麽。你是不是我們的親媽媽,我沒有犯錯,你憑什麽想打就打,想罵就罵?”
葉晨峰看李馨講述故事的時候,淚水漣漣,泣不成聲,急忙遞給紙巾安慰道:“這麽傷感的故事,還是別講了。”
“為什麽不講?那個萬惡的封建年代,重男輕女,孩子根本就是大人們的累贅,你懂什麽?孩子,是他們的私有財產,要就要,不要隨便處理掉,我就不明白了,既然生下來,又為什麽要嫌棄?”
“或許,他們也有苦衷。”
“苦衷,你知道嗎?那個家,就像魔窟。那個家裏的孩子,每天都在提心吊膽中度過,哪怕是睡覺,也在擔心,會不會被突然抓起來,遭到一頓毒打。”
葉晨峰再次起身,他記不得這是第幾杯水這樣子遞給李馨。
李馨小小的抿一口,思緒依舊沉溺在她講述的故事中。
“四丫頭那一晚上掙脫了毒打,獨自一人跑了出去,躲在黑漆漆,冷冰冰,盛開金黃色小花的油菜田裏,一躲就是一整夜,小身子冷3得瑟瑟作抖,她怕黑,怕很多可怕的東西。”
“然後呢?”
她看見了一個女人。
一個渾身白衣服的女人,不像是現代的穿著。
女人衝她笑,那笑很溫暖,這是她打娘胎出來第一次看見這麽美的笑。
葉晨峰緊張了,四丫頭不會跟這個女人去吧!
李馨繼續講述說:“女人飄的,就像一抹煙霧,到了四丫頭的身邊,在她耳朵邊說了一句話。”
“說了什麽?”
李馨放下杯子,眼淚水還沒有幹,苦笑一下站起來說:“我得走了。”
葉晨峰看時間,淩晨一點。
“要不我送你?”
“我的家……不過,你真的要送我?”
“你一個女人家,半夜三更走夜路總歸不好,倒不如我送你。”葉晨峰說的是真的,人已經起身刻意讓李馨走出門,然後跟上。
一輛車,還是那輛白色的小車,早就停放在葉晨峰看得見的位置。
“來接我了,你還是別送了。”李馨神情淡漠,頭也不回的朝車子走過去。
葉晨峰看李馨上車,看那輛車離開,他還是沒有看見司機是誰。
轉身,把鋪麵的門鎖鎖好,來自身後輕微的腳步聲,驚得葉晨峰猛地一抖,本能轉身,一下子驚得手裏的鑰匙串失手掉在地上。
“你怎麽來了?”
“看你老也沒有回來,我就來看看。”
葉晨峰走過去,擁住丁莉的肩膀說:“夜深霧重,你別來,我也知道回來的。”
“嗯。”
葉晨峰跟丁莉回到家,各自洗洗睡覺。
丁莉很快就睡著了。
葉晨峰腦子裏全是李馨講述故事的專注神情,她講到傷感處,流淚抽泣楚楚動人的模樣。
我這是怎麽了?
葉晨峰翻身,雙手抱住睡著了的丁莉。
李馨一定是那家人孩子中的一個。是四丫頭!還是大姐?大姐不太像,倒像是四丫頭。
隻有一個飽受其中苦楚的人,在講述這個故事的時候,才會那麽投入,才會傷感。
一定是四丫頭。
假設,四丫頭沒有如她的三哥那樣死掉了,那麽李馨——
不會,她不像是。
又假設,李馨給我講這個故事的用意。她想要告訴我什麽,更或者是在暗示什麽!
迷迷糊糊地,葉晨峰睡著了。
他忽然感覺冷,不由得把身子朝丁莉那邊靠了靠。靠過去,他驚呆,怎麽感覺不像是在床上,倒像是在地上。
在葉晨峰的四周,都是冷冰冰的泥土地,一股甜膩的氣息充滿呼吸間。
這種甜膩的氣息,葉晨峰很熟悉,不就是油菜花的氣息嗎?
我做夢了?
葉晨峰爬起來,雙手滿是泥巴。四周很黑,很安靜,隱隱聽見打遠處傳來雞鳴狗叫的聲音。
我這是怎麽了,進入了某一種設定好的假象中。
葉晨峰覺得這種假象很熟悉,是李馨講述的故事。
艸!
我怎麽會進了李馨講述的故事裏?
葉晨峰拚命的想醒來,使勁搖晃頭。可睜開眼,還是在那一片油菜花田裏。
天蒙蒙亮。
嘰嘰喳喳的鳥叫聲,打破了沉寂的空間。
葉晨峰從地上爬起來,渾身濕漉漉的,是露水濕了頭發,衣褲。
不對,我怎麽變成女兒身了?
葉晨峰這次頭大,如遭五雷轟頂那般驚呆在原地。他是女兒身,穿了一條破褲子,打赤腳,蓬頭垢麵自不必說。活脫脫就像一個叫花子,這是什麽事!
遠處,有農人扛鋤頭出工,看見他驚訝的問:“四丫頭,你一早來菜田裏做啥?”
“我……咳咳……我……”葉晨峰心說媽呀,我的聲音也是女聲,就是使勁的咳嗽幾下,還是女聲。
“你家母老虎要是知道昨晚上你在這裏睡了一覺,小心揭了你的皮。”農民伯伯好意提醒,然後扛起鋤頭離開了。
葉晨峰踏著露珠漫無目的的走。
在他現在的視線裏,看見的比比皆是新鮮,從沒有見過的畫麵。菜園地,有蒜苗,蘿卜、白菜、還有一個專門堆放垃圾的糞堆,之所以叫它糞堆,是因為這個糞堆跟大城市裏的垃圾不一樣,它有一股子豬糞味道。
葉晨峰行走在一條狹窄的田間小路上。
路邊有很多野草,經過他的踩踏,草的顏色變得更綠。
毛竹林中有人家。
一條乏白的林間小道通向那家人的門口。
他不知道自己該去什麽地方,而現在自己的身份是四丫頭。
四丫頭的家在哪?他無從得知。
葉晨峰停住腳步,徘徊不定在兩條路之間。
一條路延伸到不遠處另一個農戶家門口,一排水冬瓜樹夾道,通向毛竹林的深處。
眼前這條路,似乎要近一些。
葉晨峰饑腸轆轆,五髒六腑都在吼叫,發出咕咕的怪聲。
從最近的林蔭小道走來一個五大三粗,看似很壯實的男人。
男人唇角有一個刀疤。他看見葉晨峰,不屑的揚起粗短眉說:“四丫頭,你大清早站在我這幹啥?”
“我……”
“你家母老虎要是看你在這站著,小心弄死你。”
“你是誰?”葉晨峰問出這句話,就後悔了。
可沒想到,這個看似不怎麽樣的男人,聽他問,還是回頭笑說道:“你是不是被母老虎打傻了,我是你楊二哥都不認識了?”
楊二哥。
葉晨峰看楊二哥遠去,然後想起又急忙追過去問道:“我,我家在哪?”
楊二哥就像看傻子似的看著葉晨峰,滿眼的疑問,問出來的話更是傷人,他說:“你們家出傻子,你二哥是傻子,你也變成傻子了,那,不就是你的家嗎?”
葉晨峰看楊二哥手指的位置,正是第二條小路,就是水冬瓜樹夾道那條路。
鄉村小路,就像蜘蛛網,橫七豎八。
葉晨峰按照楊二哥指點的路走過去。
在小路邊,是一大片菜園子。
各種菜都有,菜葉子上頂著亮閃亮閃的露珠。一縷炊煙徐徐冒出屋頂,葉晨峰突然覺得眼睛濕潤了,他下意識的伸手一摸,是淚水!
我沒有哭,怎麽來的淚水?
葉晨峰不知道下一步怎麽辦,也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他小心謹慎的朝前走,進入林蔭小道,看見了所謂的家。
土坯牆,茅草屋,一扇蔑條編製的門。
在門口一青條石上蹲著一個幹巴巴瘦高瘦高的男人。
男人抬起頭看他,滿臉怒氣道:“你怎麽沒有死在外頭?”
評論 0 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