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直到有一天,剛到片場等活,真真屋裡的大姐就過來對我說:「真真病了!」
我趕緊向劇組請假。
真真她們幾個合租在一間半地下室的房子裡,我快中午的時候趕到,她捂着肚子滿頭大汗在床上躺着,連早飯都沒吃。
我進來,她一頭撲進我的懷裡,眼淚掉下來了:「哥,我……我快不行了!」
我按二爺爺教我的中醫知識給她把脈,沒啥大毛病,就是痛經。
我去買了紅糖、紅棗、生薑,借房東大娘的煤爐子熬了一大碗。
她靠在我身上邊哭邊喝。
之後,真真就成了我的動力!
有了上次的一次武替,我就像裝在口袋裡的錐子,終於有了冒頭的機會。
那時候,威亞什麼的不可能用到替身身上,攝影機前,我不要命的真跳、真摔、真挨打!
我的努力換來了回報,我有能力自己租一間房子了,我約真真出來吃飯,送她回去的時候我斟酌再三問真真:「你要不要過來跟我同住?」
真真先是紅了臉,然後捶我……
她的小姐妹無比的艷羨和嫉妒。
——這麼多年過去,回味一下,我和楊柳在星級酒店舉行盛大婚禮時也沒有那樣開心和激動!
她暈車,我們拉着手步行去北海、頤和園、明長城遺址、天壇,東單公園,在西花市大街吃地道的冰糖葫蘆。
可是,好景不長。
有另一個打戲,我是男一的替身。
黑心導演不把替身當人,為了效果直實,他們竟然不管我的死活,在我從三樓窗戶上跳下來的時候,撤去了下面防護!
這個片段一鏡到底,畫面極其震撼,我雖然靠着功夫卸去了大部分的衝擊力,但左腿膝蓋撞傷,需要臥床靜養。
那段時間裡,我跟掉進了蜜罐罐里一樣。
真真給我端吃端喝,伺候我拉屎撒尿,還哄着我開心。
我們像新婚夫妻一樣恩愛,像多年夫妻一樣相濡以沫。
重返片場的頭天晚上,真真在床上跟瘋了一樣,同居那麼長時間,我第一次被她打敗了,第二天,她又跟送我上戰場一樣幫我整理衣掌,把我的腦袋摟在她的懷裡久久不肯鬆開。
可晚上回來,她不見了。
床頭柜上一張紙條:「彪哥,我是我們省藝校年級第一,來北京快三年了,卻還是一個蹲在電影廠門口趴活的群演!
有你這段時間,是我最輕鬆、最快樂的時光!
可你受傷這段時間,我害怕了,萬一你要是有點情況,我可怎麼辦啊?我覺得自己就是一隻關在瓶子裡的蒼蠅……我熬不下去了!
我回巴蜀了,我們省藝術劇團領導說只要我和他兒子談對相,就可以把我招進去,寶哥,對不起,忘了我吧!」
我的錢都存在她的銀行卡里,她把卡給我留下了!
7
和楊柳離婚後,我被心魔厴住了。
在《血濺獅子樓》的戲裡,我是武松,最後一戰,我險些把演「西門慶」的演員給掐死!導演喊了好幾次「咔」我都充耳未聞,直到劇務、場記一窩蜂上來把我拉開。
朱哥他們醫院的精神科專家給我做了診斷,我不但抑抑,還有精神分裂的傾向。
都說婊子無情,戲子無義,但身邊一幫子好兄弟努力幫我從這場變故中走出來,我也努力去學會忘記。
為了恢復,我努力蟄伏。
沒事溜達,我總是不自覺來到電影廠門口,在人群里逡巡,明明知道她不可能再出現在這裡,可我總是管不住自己。
看着大門口蹲活的男男女女,我又想起那年那月的自己。
我也循着當年的腳步流連於我們曾經去過的地方。
但我抑鬱的情況好像又嚴重了,經常性的失眠、神經性的耳鳴。
我去北京醫院看醫生,走到同仁醫院門口,一個身影從我面前走過,就像當初第一次見她一樣,我的心開始過電一樣劇烈地顫抖。
十四五年過去了,歲月好像並沒有在她身上留下很深的痕跡:還是長發,還是那麼苗條、還是那麼白,不同的是她手上牽着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女孩。
是真的!
我想叫住她,再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然後問她這些年在哪裡?幹什麼?過得好嗎?
可我不敢,也許她老公就在旁邊,讓人家看到,我這算是什麼行為?他一定會把我當成楊柳和我助理那樣的腌臢東西!
十幾年前,她從我的世界無聲無息地消失,十幾年後她又出現在我的眼前!相識又不敢認,你知道我是什麼樣的心情嗎?
我不由自主地在身後跟着好,看着她帶孩子測視力,又到三樓的眼底病科室等待叫號。
我想好好看她,又怕她認出來我。
人太多,座位不夠,
她蹲在地上摟着孩子,身上的大衣拖在地上,甚至被人踩上。
我的淚水在眼眶裡打轉,我暗罵那個娶了她的男人,這個時候為什麼沒有出現,給她一個臂膀讓她依靠!
快11點的時候,她終於被到叫到診室里,出來之後手裡多了一沓子單子,我瞥見了,有做造影的、B超的、眼底照相的……有的檢查得到東區做。
我下定決心,我不能再等了,就算是她男人出來誤會了我,我也得站出來幫幫她。
我看着她帶女兒做了眼底照相、B超,牽着她的手出院門奔過街天橋去東區。
我拎着手裡吃的、喝的迎了上去,我取下墨鏡、摘下口罩。
真真扯着孩子直接呆住了。
天橋很窄,後面有人抱怨:「怎麼站這兒了?快走啊!」
她如夢方醒般把孩子的手往我手裡送:「讓舅舅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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