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踵而至的危險事件,讓媽媽和奶奶心驚膽戰,生怕我步某位的後塵離他們而去,可他們又沒有時間看管我,家裡又沒有哥哥姐姐幫個忙瞧着點。
恰在此時,爸爸的工作地點發生了改變,雖然仍在比竹山灣還偏遠的綏寧山區,卻換到了離家更近一點的廟灣公社中學,只有六十華里。走路的話,大半天就能到,不像以前在聯民,回家心必須要緊趕慢趕走兩天。
到廟灣任教的第二個學期,夏天的時候,爸爸決定帶我一起去他們的學校,開始了我人生的第一次遠行。那是一個晴朗的上午,父子倆吃罷早飯出發了。六十里路程,我們分成三段來走:
第一段是從竹山灣到李家渡,有五六里路的樣子。可能是為了不讓我產生畏懼,也可能是第一次帶孩子出遠門的興奮,爸爸一路並沒有讓我自己下地行走,而是讓我騎在他的肩膀上,扛着我邁着飛快的步伐。
這一段路,我們到大姑家走親戚時經常走,但邁過長塘沖之後,在水渠邊那塊石板橋面前,爸爸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往左走,而是往右邊的吊崽石走去,避開了那個我曾說「有鬼」的地方,跨上了寬敞的砂石馬路,用小跑的速度到達了李家渡。
在李家渡,我第一次看到路邊有很多人,好奇地從爸爸肩上溜下來,向着街邊的某個小門臉,睜大眼睛想看清擺在櫃檯上的那些東西,爸爸牽着我的小手,一邊往前走,一邊不斷和熟人打招呼。
不久,居然讓爸爸找到了一輛順風車,爸爸帶我坐了上去,在我的腦袋裡,分不出那個車到底是汽車還是拖拉機,車上裝了一些紅薯藤葉,我就坐在藤葉的是間,車子一跑動,風颳在臉上,涼涼的很舒服,可惜它在帶給我們涼爽的同時,也把爸爸的草帽吹走了。我們坐在拖箱裡,高聲叫喊司機也聽不到,那頂草帽就這樣永遠地失去了。
接下來的一段,最遠又最難走。從又蘭公社到廟灣中學,有三四十里,全是山路,爸爸既要拉着我或者扛着我,又要避開不時伸到路中間的荊棘,跳過一些突起的石塊,很是費勁。
第一次看到這種不同於家裡的大山,孩子好奇的天性掩蓋了所有的疲憊,我不時掙開爸爸的束縛,在山間小路上飛步快跑,追逐着路邊翩翩起舞的飛蟲。每隔半個小時左右,我又會跑到路邊供行人歇涼的地方,俯下身子,用小嘴湊到山泉匯集出的小池裡,大喝一氣。
在我看來,這一路都是愉快的行程,但在爸爸看來,卻不全是這樣,據他老人家回憶:我自己幾乎沒有走多少路,大多是騎在他的肩膀上,玩完了這幾十里山路,害得他腰酸背痛了好一陣子,在路上還丟了遮陽的草帽,只能用路邊的樹枝藤草臨時編一個戴在頭上避免曝曬中署。
由於帶着我,速度怎麼也不會太快,在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終於趕到了目的地廟灣中學。在這個和家裡完全不同的環境裡,我大概呆了半個月的樣子,有幾樁事情深深地留在了我的記憶里。
學校建在一個稍緩稍小的半山坡上,後面是起伏連綿的群山,前面還有一個小山頭,隔着一條小河就是廟灣公社的所在地,看那密密麻麻的房子,比起我們整個大隊只多不少,我們可是有九個生產隊十幾個院落呢。
學校有一個寬闊的操場,只要不下雨,上面永遠有人,早上天沒亮就有學生在做操,上午和下午也一直有人在打球或者打鬧遊戲,晚飯後的操場似乎是老師們專用的,他們在上面聊天,或者打籃球。
學校旁邊有個小山頭,其實和後面的群山是血脈相連的,師生們在小山頭上用木材、竹子建了一個大圓桶,把山泉水匯集在一起,接上一根根打通中間的竹節,把水引到了學校的廚房和其他需要的地方。正是這個簡陋的裝置,讓藏在深山裡的學校有了自來水,當時很多的縣城都還要挑水喝呢。唯一不便的是,如果下大雨,大圓桶里的水就會泥沙俱下,顏色也變黃了,師生們只好帶上桶子,到一個很深的吊井裡打水以供日用。
學校和對面院落之間隔着一條小河,但在我的眼裡,這條河是那樣的寬大,甚至比李家渡的蓼水河還要大,兩岸由一座木橋相連,橋兩邊沒有欄杆,人走在上面總是搖握晃晃的,要是再往水面一看,很多會嚇得雙腿發軟。
爸爸禁止我一個人去橋上玩,但孩子的老心總是禁不住的,我還是隔三差五的偷偷跑上橋去,只不過我有點怕水,不敢走近橋邊,更不敢探出腦袋看下面的河水,只是上橋透透風而已,也沒有惹出什麼事來。
隨爸爸住在學校,雖然仍是物資極不豐富的年代,卻吃了不少從來沒吃到的美味,其中有兩種讓我回味無窮:
一是河裡的魚蝦,爸爸有個同事,後來曾經做到縣委書記、地級市政協副主席的年輕老師,是附近那個大隊書記的兒子,特別會捉魚,又特別喜歡逗我玩,常常給我捉魚吃,要我叫他「乾爹」。可惜我因為好吃,已經在家鄉受陳屠夫拿桃子、梨兒誘惑,把「乾爹」這個稱呼早早地許了出去,只能叫他「晚晚」。
另一個是苦楝樹皮,我的皮膚容易過敏,無論是被蟲子咬了,或者是和某些茅草接觸一下,總要出現一個個嚇人的小包,老半天都不能消退。媽媽和奶奶、外婆四處打聽,試過不少的偏方,卻一直沒有好透。
這一回,不知爸爸從哪裡討回了一個方子,說用苦楝樹皮煎水喝有特效,便奢侈了一回,在食品站買了半斤精肉,再在路邊剝了一堆杏楝樹皮,一罐子熬起來讓我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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