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第一次以月亮的身份升入天空時,人間的景象讓我感到既陌生又溫暖。
很多百姓都興奮地圍着篝火跳舞,臉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一些情侶相互偎依在一起,躺在柔軟的草坪上,輕聲說着甜蜜的情話。
對於人間來說,日夜更迭是一件讓人開心又欣慰的事。
可對於我,這卻是另一場苦難的開始。
我的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回到了凌霄殿的那一幕。
「賤婢不知好歹,竟然敢違背指令,來人,拖出去斬了!」 王母高高地坐在金椅上,怒目圓睜,對着我大聲呵斥道。
朝堂之上一片死寂,沒有一個人敢出聲相勸,那種安靜讓人感到心寒。
我看着同樣坐在金椅上的玉帝,心中滿是失望,卻還是強擠出一抹粲然的笑容。
夸父已死,我也不想再獨活了,不如就這樣一起灰飛煙滅,或許對我來說也是一種解脫。
正當我心意已決,準備跟着天將離開,接受命運的審判時,卻被人突然攔截住了。
原來是觀音菩薩,她手持柳枝,輕輕一點,神奇的事情發生了,我的鎖骨竟重新長了出來,胸口的創傷也瞬間癒合。
只見她微微地笑着,僅僅說了幾句話,便將一切都扭轉了過來。她說:「曉月的確罪無可恕,但是畢竟她是皇族血脈,不如仍然罰她到天上,為人類奉獻永生。」
王母聽了,眉毛一挑,臉上露出一臉鄙夷的神色,說道:「菩薩難道忘了她是因為什麼才被拖回天庭的嗎?玩忽職守,其罪當誅!」 說完,她長袖一甩,又補充了一句,「我兒身體已然康復,理當回到天上,為人間播灑光明。」
我聽了王母的話,內心頓時感到一陣淒涼。危難的時候,我就是天上的太陽,成為別人的替死鬼;可一旦危難解除,我就成了眾矢之的,任人宰割。這天上的生活,實在是讓人生不出一絲留戀之情!
我俯下身子,恭恭敬敬地向觀音一拜,然後站起身來,轉身默默地向天兵走去。
觀音見狀,信手一捏,一道封印頓時出現,將我困在原地,動彈不得。她說道:「王母且看。」 說完,她輕輕揮動水袖,朝堂之上便現出一塊屏幕。
屏幕里,很多百姓正在開鑿窯洞,試圖將石洞往深處挖掘,而田野上的牲畜也一味地往陰涼的地方躲避。
王母瞪大了雙眼,憤怒地一掌拍到了椅子上,說道:「這幫不知好歹的賤人,我的九個女兒都死了,他們竟然還不知足,還要躲避日光!好啊!既然這樣,那就讓我兒回來好了,讓他們自生自滅去!」
觀音不緊不慢地振振有詞:「不是他們躲避日光,是整日陽光普照,人間太過光亮,他們根本無法休息而已。」
觀音笑着回望了我一眼,繼續說道:「不如,採用日夜更迭的方法,六個時辰由太陽神當值,光芒普照,稱為『日』;剩餘的六個時辰由曉月當守,只需要掩蓋光芒,輕灑光亮,讓人類可以看清路途即可,稱為『夜』。這樣一來,百姓便可在日間耕種,夜晚休息,人間便可長治久安。」
王母聽了,思量了片刻,臉上露出猶豫不決的神情。
這時,小老頭兒竟率先跪拜在地,大聲喊道:「請玉帝聖度。」 其他神仙見此情形,也紛紛跪了下來,齊聲喊道:「請玉帝聖度。」
「咳…… 咳…… 愛卿平身。」 玉帝抬了抬手臂,示意眾人平身,「神仙也是凡人度化而成,自然該全心全意為人間造福,那就…… 按照菩薩的方法,採用日夜更迭吧!」
玉帝一邊乾笑着,一邊跟身旁的王母擠眉弄眼,說道:「這樣的話,我們也可以經常見到兒子啊!」
王母抿了抿嘴,最終還是沒有開口反對。
而觀音菩薩竟沖我神秘地一笑後,便消失在了眾人眼前。
月亮…… 我在心裡默默地默念着這個詞。我不禁在想,何必非要我在這天上耗費時光呢……
我苦笑着,望着人間的夸父山,內心滿是惆悵,淚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
我又一次升到了天空,而你,卻已經永遠地長眠於地下…… 淚水順着臉頰滑落,輕巧地劃破黑暗,向着夸父山的方向,直直地墜了下去。
我探出腦袋,凝神望着眼淚墜落的痕跡,卻恍然間看到夸父山中,慢慢升騰出幾絲光亮來。
那些光亮細小得如同螢火蟲一般,一點點地向上飛騰,最後散落在我的身畔,停滯不前。
我仔細地看着那些細小的光亮,辨認清楚以後,我早已淚流滿面。
這竟然是我在殿內餵給夸父的半顆燙灼珠啊!
人間的百姓紛紛發出讚嘆:「星星升起了,月亮不再孤單了啊!」
「好美啊…… 好美啊!」
「真幸福…… 我要你像星星一樣,永遠陪在我身邊。」 某個女孩對身旁的情人輕聲說道。
我向着遠方,輕輕地呢喃着:「夸父…… 謝謝你……」
後來,太陽神當值的時候,我走出了宮殿,想找小老頭兒解解悶兒。
沒想到他卻把我帶到了一座宮殿門口。
只見宮殿的靈牌上,幾個大字清晰地映入眼帘 ——「星辰宮」。
小老頭兒率先一步走了進去,我懷着好奇的心情,尾隨着他跨入了門檻。
院子裡巨石聳立,一邊荒蕪寂寥,像極了曾經的載天山。
有一位男子坐在銀河旁邊打着盹兒,雖然他閉着眼睛,但眉頭卻緊緊地鎖着,臉上的嚴肅神情一如從前。
而旁邊的石桌上,靜靜地擺着一個乾坤袋。
夸父?我看到這一幕,突然想起菩薩臨走時那神秘的一笑,難道…… 菩薩讓夸父重生了?
我快步走了過去,拿起那個乾坤袋。
沒錯,的確是我先前的那一個,已經被人用針線縫好了。雖然功效不減,但是這針腳…… 也太醜啦……
我打開乾坤袋,向裡面望去,只見無數燙灼珠的碎屑聚在一起,發出淡淡的光芒。
淚水再一次決堤而出,我來不及擦拭,便快步向那人走去。
我原本想狠狠地罵他、逗他、羞辱他,雖然我發不出聲音,但我想我那恐怖的表情依然可以嚇到他。
可是當我走到他的身邊,看着他那疲憊的面容,我卻怎麼也不忍心打擾他。
我只是輕輕地撫平了他緊皺的眉頭,欣慰地笑了。
親愛的,我在你身邊的時候,願你永遠不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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